好疼……
慕染云是被手指间那细细麻麻的痛意刺醒的……
眼皮仿佛叠了千金重担,艰难地掀开卷睫,干涩的双瞳凝滞半晌才得以看清迷蒙的身影。
她跪在一处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头上牌匾写着‘执法持平’,而她的脚腕被铁镣捆绑,十根纤长的手指间被拶子牢牢套紧,已呈现出淤紫痕迹。
她正在受拶指之刑!
“姐姐,你还是趁早招供,将杀害我婢女姊雯的供纸签字画押,便可免去这皮肉之苦了!”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音调却含着几分阴狠。
“什么招供……”慕染云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想看寻是谁在说话,视线就被一截玄色衣摆遮挡,她顺着衣角的蟠龙纹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冰冷狭长的眸子。
“证据确凿还敢嘴硬!我早于父皇说过,南疆这蛮荒之地俱是些不通礼法之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便你是本王的王妃也要承认罪行。”
此人俊美无俦,如月华般透着股难以磨灭的清冷与疏离,偏偏一双桃花眼冲淡了这张冷峻的面孔,可眉目间流转着的嘲弄却丝毫不减。
这男子曾是她的夫君,更是她痴恋一生的孽缘,君朝三皇子,燕王君祈夜。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君祈夜蹙起眉峰,似是不满她的这番打量,薄唇吐出残忍的语句,“既然王妃死不悔改,那就继续用刑,直到她肯签字画押为止!”
还未待她作何反应,拶子套两侧麻绳便骤然收紧,一阵钻心剜骨的痛楚从手指间蔓延至全身。
“唔……”她嘴角溢出一丝难忍的呻吟,都说十指连心,她总算明白了这刑罚的可怖之处。
也正是这钻心之痛,令她思绪得以片刻清明。在苏醒以前,她的记忆停留在君祈夜的妾室玉璃为她献上鸩酒时,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将那杯鸩酒一饮而尽,然后便不省人事……
而眼前场景,看起来却像自己刚离开南疆嫁入燕王府的那一年,玉璃污蔑自己以巫蛊之术杀了前不久与她起冲突的婢女姊雯,她的夫君君祈夜更是不听她辩解,命人将她送入了大理寺审讯。
慕染云打量着四周,熟悉的景象让她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重生了!
她想起前世自己错付良人,最终落得父兄惨死,族人被灭,而她则被君祈夜关在冷宫,被玉璃一杯毒酒送上断魂路的画面,眼眶不禁溢满清泪,贝齿将下唇咬的泛白。
还好,老天待她不薄,允与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这一世她定要誓死保卫自己的亲人与族人,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血债血偿!
玉璃首先发现了慕染云神情不对,叫停了用刑的侍卫,红裙缓摆来到她的身侧,用着娇媚的声调说道,“姐姐,这拶指之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妹妹我真是不忍见姐姐这双葱白玉手,就这样被生生折断,还是早些招供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爷定会护你周全!”
慕染云挑起眼尾看向她,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嘲讽,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在发现婢女姊雯尸体时便与你说过,姊雯的死因同我无关,她是死于一种叫瘪咬症的病,你若不信尽可让仵作验尸。”
前世自己因受不了这份皮肉之苦,更是相信了玉璃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便草率画了押。
谁知,君祈夜虽然碍于南疆两国联姻放过了自己,却在心里默认为她就是杀人凶手,蛮横骄纵不通礼法,此后更是对她厌恶到极致。
所以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担上这份莫须有的罪名!
“什么瘪咬症,闻所未闻!莫非也是你们南疆邪术的一种?”君祈夜冷厉问道。
慕染云不禁嗤笑道,“王爷既已在心中将我治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我好歹也是南疆国公主,你明媒正娶的王妃,却因一个登不了堂的妾室之言,不请仵作查验,不予三司会审,就这样在大理寺对我动用私刑,王爷您是否还不如我这蛮荒之地的女子懂礼法?”
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君祈夜,只见他脸色阴沉如雷霆万钧,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涌上愠怒,冷声道,“慕染云,我看是这刑罚用的还不够,净还能牙尖嘴利。来人,把王妃关入水牢,让她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两边的侍卫就上前来按住她的肩膀,要将她往诏狱方向拖拽。
“放手,我自己会走!”慕染云冷喝挣扎。
君祈夜漠然看着她脸庞浮现一抹隐忍痛恨,因受刑而不断颤抖的手臂被反剪至身后,素色交领裙也随着动作变得松散。
“叮……”
一块刻有祈夜二字的白玉佩从慕染云的衣袖间掉落在地上,清脆如碎冰碰壁般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静默半晌后,君祈夜上前一把扼住慕染云的咽喉,冷厉问道,“这块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慕染云被他地动作弄得几近窒息,却仍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君祈夜的双眸染上一抹猩红,隐含愤怒与伤痛。
“你真的不记得,这块玉佩从何而来吗?”她艰难的询问道。
玉璃虽不知两人突然间转变为何,却也知道那刻着君祈夜名字的玉佩很重要,急切说道,“王爷,姐姐她生在蛮夷之地,定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玉佩保不准是她偷的!”
君祈夜闻言也不由怀疑,揣测道,“慕染云,这玉佩真是你从本王这里偷来的?”
慕染云冷笑了声,却因君祈夜的扼制喘不上气化为几声轻咳,语音也细若蚊蝇,“君祈夜,你当真忘了吗?这玉佩……明明是你亲手送给我的……”
“你说什么……”
她还想再说几句,却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君祈夜面前……
这具刚重生归来的身躯,终是抵挡不住这般折腾,宣告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