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圣公……这就是你们的筹码吗?”崇祯皇帝微眯着眼睛嘀咕了一句。
商贾、地主、宗室加上衍圣公?出乎意料之外,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宗室强占了封地周边一半的封地,衍圣公则更是夸张,整个曲阜几乎都成了孔家的。
崇祯皇帝除东林党人时,商贾和地主都站了出来,读书人也站了出来,但身为天下读书人领袖的衍圣公却连个屁都没放,为何?
因为除东林党人并没有触碰到孔家后人的真正利益,东林党才崛起多少年?没了东林党人,或许还会出个西林党、南林党,但不论什么党,只要是读书人就得以衍圣公为尊。
无他,孔孟之道,孔孟之道,孔子才是儒学的先祖,两千年来,历朝历代,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论是刘汉、李唐、赵宋还是朱明,新朝伊始,头等大事就是笼络读书人。
而笼络读书人最佳的方式就是给孔家福泽,尤其是自赵宋给孔家晋封衍圣公以后,衍圣公就一直传至民国,不论是赵宋之后的蒙元还是朱明、大清,对衍圣公一脉从来都是恩赏、恩赏再恩赏。
不论朝廷如何风云变幻,衍圣公一脉永远是曲阜的常青树。
但衍圣公历来却很少有跟朝廷作对的,究其原因,还是崇祯皇帝的招式太狠了。
崇祯皇帝不说话,韩山河、王承恩等人也不敢妄言,不论是宗室闹事还是衍圣公,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陈奇瑜,他隐隐觉得要出大事,因为他很了解崇祯皇帝的脾气。
“那衍圣公家商税交了吗?可有按照政策如数清田?”崇祯皇帝冷冷的问向陈奇瑜。
陈奇瑜嘴角抽了抽,十分小心的回道:“回禀陛下,昨日通政司接到衍圣公府递交的奏疏,估计待会儿就会送来,孔衍植的意思是,孔家人数繁多,开销甚大,若征商税,恐难以为继,至于清田……”
“他开销大,朕开销就不大吗?他难以为继,朕的百姓都快饿死了!清田,他又如何诡辩?”崇祯皇帝冷笑道。
“陛下给宗室勋戚的清田标准是,以首封恩荫的土地为限,但衍圣公一脉首封是在六百年前的宋至和二年,孔衍植奏疏的意思是,希望朝廷开恩,给孔家优待。”
“那他就是拒绝清田了?”崇祯皇帝都被气笑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只能接受历朝历代恩赏,在本朝困难时,一毛不拔,还妄言优待?
孔夫人的儒学可不是这么玩儿的!民贵君轻倘若是真理,那你孔衍植呢?该有多轻?那就是贱!
崇祯皇帝不知道儒学是什么时候成为儒教的,但儒学就是儒学,这是门不错的学问,崇祯皇帝肯定儒学对中华文化的影响和地位。
但是,那是孔子他老人家的贡献,不是尔等后人的贡献,衍圣公一脉在孔子之后可曾做过任何贡献?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仅没有贡献,反而史料里多的是孔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腌臜事。
蒙元入侵时,衍圣公跪地请降,以儒家正统劝进,朱明时同样,待后金鞑子入关时,衍圣公一脉仍旧是跪地劝进。
总之,不论是谁打进来,立马劝进表功认新主子,所谓的忠诚仁义,全是表面文章,不论本朝对其有多大优待,没有一人去感激,也没有一人去殉国。
崇祯先前一直觉得,武官们大字不识脸皮都很厚,譬如黄得功譬如周遇吉,亦或是解阎王,但跟读书人、以及衍圣公一脉相比,才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脸皮不仅厚,还十分会掩饰自己,历朝历代活的都舒坦的不行。
“微臣查过,现任衍圣公孔衍植一家,仅直系就有数百人,旁系数千人,再远一些的加一起恐怕有上万人,开销确实有点大,微臣认为可以酌情给些优待。”陈奇瑜小声劝谏道。
“呵呵,陈爱卿所说的想必就是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意思吧?”崇祯皇帝依旧冷笑。
他并没有很生气,儒教对这个世界的侵染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是读书人、只要是当官的文人,没有不去偏袒的,仿佛只有认可了儒学本身,才能认可了自己的才能。
毕竟一身所学,皆是儒家经典。
“陛下圣明,动孔家牵扯甚大,恐朝局不稳,坏了陛下大事。”陈奇瑜道,如今只宗室、商贾、地主就已经弄的一团乱麻了,他如此说倒也是出于真心。
但崇祯皇帝却不这么想,他的眼里从来不揉沙子,既然是新政,所有人当一视同仁,岂有特别优待放过一批人的道理,这样的新政还不如不去施行,施行也会留下尾巴和后患。
事实上崇祯皇帝早就想动孔家了,即便现在不动,以后他想改制科举、兴工学、理学,孔家也会成为最大的阻碍,于是便道:
“倘若孔家联合宗室谋反呢?陈爱卿还建议朕给他优待吗?”
崇祯皇帝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宗室有异动,孔家又在这时与其交往密切,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你陈奇瑜到底哪一边的!
“陛下,倘若朝廷能给衍圣公优待,微臣相信他们必定会恪守本分的。”陈奇瑜额头冒了汗。
“哦?那朕要是不给呢?他们就要造朕的反?他都要造反了,朕为什么还要给他优待?”崇祯皇帝盯着陈奇瑜,一连抛出好几个质问。
崇祯皇帝最恨别人威胁了。
“陈大人慎言,可不能再犯糊涂。”王承恩在后头小声提醒了一句,意思是让陈奇瑜注意自己的立场。
陈奇瑜不禁是内阁大臣,还是户部尚书,身上挑着好几个重担,是名副其实的帝党。
王承恩是恨铁不成钢,他觉得这读书人有点死脑子,明明是帝党偏要替那孔家说话,真是迂腐,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谁会念你的好?恐怕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吧?
陈奇瑜额头的汗珠子足有黄豆大小,即使没跟崇祯皇帝对视,他也感受到了崇祯皇帝那份上位者的威压,迟疑了片刻后,陈奇瑜突然跪倒在地道:
“臣,听陛下的。”
韩山河与王承恩这才松了一口气。
“平身吧。”崇祯皇帝平静的道,读书人难免死脑筋,崇祯皇帝也只是警告一下陈奇瑜,这人办事还是靠谱的。
“孔家既然有那么多的良田,想必存粮应该也很多吧?”警告过陈奇瑜后,崇祯皇帝突然脑门一亮,脑海中似乎想到了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