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区区二十铜元,芫荽就把自己卖给了唯利是图的江胖子!关键是他高高兴兴的把自己卖了之后,还开开心心的数钱呢……
香菜感觉自己就像是干了一瓶辣爽辣爽的老白干——醉了。
“当时江胖子没认出你,那之后的?”尽管芫荽此刻安安稳稳的站在她面前,香菜还是从他刚才的话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在心里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江胖子响起芫荽不打紧,香菜就怕对方知道那天江岸码头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兄妹搭的是荣记商会的顺风车到的沪市。
青龙商会和荣记商会是敌对双方,也是竞争对手,底下的商号和成员大都势不两立。要是江胖子知道了芫荽跟荣记商会有一根腿毛的关系,别说不会让芫荽在羊城混下去,只怕立马就会把他丢到海里喂鱼。
真难以想象,纯的跟一张白纸似的芫荽,居然能在江胖子手底下混到一个码头工的位置。
香菜对他没有刮目相看,心里只有疑问。
芫荽娓娓道来,“江胖子把我带到十三号码头,码头上有个管事儿的——”
说到此处,他双眼中乍现出一抹幽幽的亮光,像是被点亮的俩一模一样的图标。
见状,香菜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老歌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果真是她预感中的那样,燕松在码头上遇到老熟人了,就是他提到的那个管事儿。他跟那人倒也不是真的特别熟。
香菜等着他的下文。
芫荽继续说:“那个管事儿,你也知道。就咱们一块儿来沪市的时候,一条船上的。接下来这事儿我也是听说的——那天。两个商会的人在江岸码头火拼,牛大壮掩护青龙商会的少东家撤退有功,就在江胖子手底下做事。”
香菜对“牛大壮”有点儿印象。
在青龙商会对我那条货船上,此人也是偷渡客之一。人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壮,身上一股蛮劲儿。
“是牛大壮把你认出来的?”香菜忍不住问。
芫荽嘿嘿笑着不否认,继而流露出神往的表情。给牛大壮点了个大大的赞。“现在人家混的可好啦!”
香菜嘴角直抽搐,“这些都不是重点好吗!”她真想掰开芫荽的脑瓜,把他搭错的神经赶紧给他接回到正轨上来。“他们要是知道咱们跟荣记商会有关系,能放过你?”
“这你就放心吧!”芫荽狡黠一笑,似乎还有些得意,拍了两下结实的胸脯。“你哥我没有那么傻!江胖子打牛大壮那儿知道我的事儿后,马上就想起来我这么个人了。一开始他并不信任我,改变主意不招我了——”
听芫荽说到此处,香菜心头一紧,充满担忧的视线迅速在芫荽的全身上下一扫。没发现明显伤口,仍没有感到心安。
她拽着芫荽的手臂,“江胖子没为难比吧?”
“没有!”芫荽快速回答。明显是在掩饰什么。
香菜的眼神立马变了味道,幽幽的向他投去两道犀利的视线。
芫荽瞒不下去。只得讪笑着承认,“没怎么为难我,就是肚子被捶了两下,没大多事儿……”
等到肚子被人家捅出血窟窿的时候,还能说没事儿吗?
就算香菜一直有按时缴费,芫荽这小子的智商果然还是有点欠费。他一路瞒着身份跟江胖子到了码头,被人认出来之后,才跟江胖子摊牌,人家怎能不怀疑他的用心?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芫荽在大街上一开始就跟江胖子相认的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变故了。
香菜只恨当时自己没陪在他身边,有些懊恼,“你见到江胖子的时候,怎么不一开始就跟他摊开身份呢?”
芫荽抓抓脑袋,“我这不是没想到会在码头上遇到牛大壮吗……”
他原本想的没那么复杂,只要得到这份工作就跟江胖子一拍两散。他当码头工,江胖子继续去拉皮条。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谁会知道码头上还有个牛大壮!
牛大壮见了芫荽就跟见了难兄难弟似的,当初在江岸码头患难与共的情形浮现眼前,让他忍不住一时感触良多,说了好些要照应芫荽的话。
江胖子把芫荽带来,一路上都没听芫荽提起过江岸码头的事情,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一般,顿时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还让人把芫荽给揍了一顿……
芫荽也真够单纯的,他以为就算没有牛大壮,很多事情就可以瞒得天衣无缝吗?
香菜忽然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之后江胖子怎么又收你了?”
“我就跟江胖子解释啊,我就说当时我跟我兄弟没能上船跟你们一起走,就是因为被荣记商会的人给打伤了,”说着,芫荽左脚朝前迈了一步,指着靠近脚踝的腿肚处。那里的裤腿底下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我还跟江胖子说,就是怕他不相信我,一开始才没有相认。”他又指了指腿部,这才把蹄子收了回去,“他看了我的伤口之后才相信我说的话。”
芫荽说的是实话,有点拉黑荣记商会的意思。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知道了芫荽的“悲惨”遭遇之后,江胖子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尽管没到称兄道弟的那份上,不过他对芫荽的态度总算是没那么虎视眈眈了。
芫荽兴致勃勃的说:“我发现只要我越说荣记商会的坏话,江胖子就越高兴,他一高兴,还给我安排了吃住的地方——”
香菜突然发现,不能再用“单纯”来形容芫荽了。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芫荽变得这般圆滑了。
“每天都吃什么呀?睡哪儿啊?”
“码头边上有好多卖吃的地方,每天花两个铜元就管三顿饱。”每顿吃的都是粗粮饼,喝的是冷水。“住的是集体宿舍。”如果临时搭建的大帐篷房也能算得上是宿舍的话……
其实芫荽不用问香菜。也知道他们兄妹俩现在的待遇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灰心丧气,反而很庆幸香菜没有跟在他身边吃苦。
芫荽掏出一包东西。
香菜认出他手上那个巴掌大的玩意儿,是她用碎布头为芫荽缝制的钱袋子。她还怕芫荽在外面用得着钱的地方会很多,就把所有的积蓄都掖在了钱袋子里,有好几块银元呐。
芫荽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拍到他捞住的香菜的那只手上,“这钱还是放你那儿比较安全些。”
他每天都要干活儿。把这么多钱揣在身上有太多的不方便。放在宿舍里。还要时时刻刻都要惦记着钱会不会被贼偷了……
钱交到香菜手上,他这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许多。
香菜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感觉要比之前沉了。她敞开钱袋子的口儿。往里头一瞅,不由得瞪大了杏眼——
好家伙!这钱袋子里的钱,要比她塞在芫荽行李中的时候还多出五十多铜元!她才打了几天饭而已,芫荽居然就把钱挣到手了!
看到多出的这些钱。香菜只有惊没有喜。
她不会看到丰厚的成果之后,就忽视芫荽在背后挥洒了多少血与汗水。
这些钱。是芫荽辛苦挣来的。究竟多辛苦,香菜多少能够想象得到。
“哥,你不能为了挣钱,就拼死玩命的干活儿啊。你要是累出个病来。恐怕这些钱给你看病抓药都不够用。”香菜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要懂得适可而止。你现在劲头很足,因为是才开始。你肯定不会一直都维持这个状态,再过不久你就会感到力不从心了。等精力被榨得一干二净。你就有的后悔了!”香菜从沉甸甸的钱袋子里掏出一块银元,拍到芫荽手上,“你还不到十八,身体还没长结实呐,别不舍得吃也别不舍得喝,平时多吃点有营养的……”
芫荽眼神怪异,以前常听香菜唠叨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这会儿听香菜的口气才别扭起来,让他很不适应。
“香菜,你怎么跟个大人似的?”
香菜呼吸一滞,她表现得太over了吗?
其实身为兄长的芫荽,只是不能接受妹妹比他成长的快。要知道,香菜要比他小两三岁呐。
“好好好,我不唠叨你了。”香菜只当他是不耐烦了,顺势就掩饰了过去。之后她嘱咐了芫荽一番,兄妹俩便挥手告别了。
直到目送芫荽的背影消失在薄暮冥冥的路尽头,香菜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返回蓝埔军校。
在去职工宿舍楼的必经之路上,香菜被明宣堵住了。
明宣跳到香菜跟前,扎着不伦不类的抹布,插着腰,学着小人书里的草野莽汉,自以为威武霸气,其实看上去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打从次路过,留下买路财!”
香菜真想踩着他的脸走过去,与其做那费力气的事儿,还不如直接选择无视他的存在。
当香菜目不斜视的与他擦肩而过之后,明宣整个人炸了。他抱着头扭身追上去,一脸痛苦的哀求着,“这个学校太恐怖了,居然一个妹子都没有!媳妇儿啊,你快跟我说说话吧!”
香菜斜眼瞄他,“就算有妹子,你现在这副模样,吓都把人家吓跑了!”
明宣继续哀嚎,“你知道更恐怖的是什么吗?”他自问自答,“更恐怖的是,就连校医都是男的啊啊啊啊——”
“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
明宣突然变得好正经,沉声道:“不正常的是这个学校,难道你没发现吗——”
他向香菜投去两道莫测的目光。
香菜沉默了两秒,“没有。”
明宣却神经质的抬手指着她,像是抓了个现形的贼,“哈,你也觉得这里不对劲儿吧!”
香菜默默无语,她什么时候说这里不对劲儿了?
半夜里听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奇怪的声音和走廊上的脚步声;她一直处在被人监视的状态……
她好像没把这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告诉明宣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稀得管这些事儿。
明宣还在喋喋不休,“我听说蓝埔军校里是有女生的,可是我都来了好几天了,连个女学生的鬼影子都没见到!你说奇不奇怪,我每回问同学隔壁女校区是不是没人,他们都不爱搭理我,甚至有的时候直接转移话题,不想说起这件事。你说奇不奇怪,大家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怎么一说到女人的话题,马上就变得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躲躲闪闪的,你说这里的学生除我以外是不是都有女性恐惧症啊?”
香菜停下脚步,一脸郑重的定睛看着明宣。
明宣顿时觉得心里长了毛似的,略上了一股悚然。
香菜心想,看来是该给这位骚年普及一下某方面的知识了。
“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风。”
“什么风?”明宣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就是断袖龙阳之好,说白了就是男人喜欢男人。”
意会过来,明宣整张脸都绿了。
香菜抬手在他顿时萎靡下来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目光转为同情。
“男校这种地方,刮起这种风是很正常的。”
明宣又惊又恐,“那像我这种玉树临风胜潘安,风/流倜/傥如门庆的帅锅,岂不是很危险?!”
香菜继续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骚年,自求多福。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啊——啊啊——”明宣鬼叫了一阵,丢下香菜,疯疯癫癫的跑去找明锐了,“哥——哥——我要回菖蒲学院,我要回菖蒲学院!”
没有明宣纠缠的时光,真是太美好啦!
香菜一路蹦哒着往职工宿舍楼去,好巧不巧就在楼门口遇到了陆一鸣。
“咦,你也刚回来吗?”陆一鸣装作一副巧遇到香菜的样子。
香菜冲他嘿嘿了两声,心里却在唏嘘:这厮说的让人误以为他也是刚回宿舍来的,其实不然——
尽管她在那条必经之路上跟明宣聊的很嗨,却还是注意到了,陆一鸣压根儿就没有从那条路上出现。
香菜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仆仆风尘的味道。
这厮貌似确实是刚从外面回来,但是他是从那条路上回来的呢?
哎呀呀,明锐这货还真是给她撂了个好大的难题啊。
藏着心思的香菜抬手指了指楼上,“一起上去啊?”
“好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