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是在寨墙外头的,虽说这里不像县城那么大,可是毕竟是个镇子,这头到那头还是有几里路的,所有商业以及服务单位都在镇子里面,唯独公社革委会所在地是建在外面,就在东西南北公路的交叉口边上。就像田茗所在的那个外经贸委一样,都是在一个小坡度下面,从外面看,也都是一个大铁门,进去一个小院,只是田茗他们那里是三层小楼,几十间办公室,而这个公社的办公室最多也就是一排房子,怎么算也不会超过十来个房间。
姜水清和廖平急匆匆到了这里,里面倒是放了不少自行车,可是每个房间都没人,他们觉得很奇怪,魏队长既然说了,肯定是在这里呀,人呢?最后姜水清找到了伙房,见到伙夫一个人坐在那里打瞌睡,就问,“大师傅,公社怎么没人呢?”
“啊,”那师傅似乎迷瞪瞪的,没有睡醒,“你不是方庄村的吗?”
大师傅认识姜水清,毕竟过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姜水清经常到这里来,偶尔到了饭点儿也在这里蹭过几次饭,所以有点面熟。“是,方庄村煤窑上的。”
“哎呀,那你赶紧点吧,要是早来一会儿,人都在这儿呢,这一会儿可能去了卫生院,也许县医院,我不肯定。”
“大师傅,到底出了啥事儿,你知道吗?”廖平不冷静了,过来就问。
“听说是打架了,打得不轻。我说不清楚,你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既然弄不清楚,他们两个人从公社出来,结果发现潘月曦和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于是上了车,也不说办事儿啦,直接去了公社卫生院。到了那里,打听以后才知道的确是有人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公社来了一帮人,其中两个伤势比较严重,送到县医院了,姜水清问了病人的姓名,人家说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很肯定就是打群架。
姜水清想不出为啥会打群架,但是从医生闪烁其词的话里,看来病情很严重,并且不是一般的严重。他们出来,正要走呢,碰到一个熟人,说是公社里的普通干事,过去打过交道的,“这不是李干事吗?”
那干事看到是水清,急忙拉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直接拉到外面,“水清,你怎么现在才来呢?你老丈人已经被拉到城里去了,赶紧过去吧,我也正要去呢!”
“那好,咱们一起吧!”姜水清就拉着这个李干事的手,来到汽车旁,“你的车?”
“也不是,朋友过来玩,送咱们一趟!”
这样几个人上了车,赶紧往回开。路上,李干事告诉了姜水清,说是原来的主任调走了,现在是新来的主任,这个主任不承认过去主任认可的事情,所以,方庄村的小煤窑也就闹出了矛盾。人家其它地方多少经过调解,也都暂时摁下了,就是方庄村的廖队长,脾气不好,说什么都要找到原来主任说事儿,既然是代表政府同意的事儿,怎么可能说不算就不算了。这也不是旧社会,总有一个说理的地方。其实李干事说的很含蓄,但是姜水清可以听得出来,不就是分成比例,钱的事情嘛,可是廖队长接受不了,于是就杠上了。可是这个新到的主任,大概是有点背景,说话办事一点也不留余地,再加上对过去主任的偏见,主要是这个主任可能是没有高升,并且调到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单位,这样也等于失去了靠山。所以,前两天,新主任就派人去了方庄村的煤窑上,强制接手煤窑的管理。这样廖队长的脾气怎么会受得了,他过去一看,窑上存的煤都被拉走了,并且过磅的,管钱的都给换了一个遍。结果,廖队长回去给队里人一说,整个村子里的劳动力都火了,这还了得,在老子的地面上,还敢这个样子,于是不容分说就把这些外来的人给撵跑了。
这两个人回去跟公社主任汇报了,今天立马派人过去把廖队长‘请’到了公社,开始还讲道理,可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廖队长听出来了,这些人是想没收了方庄村的煤窑,可能看到这是一块不小的肥肉,廖队长就来了,三句话不投机,骂上了,“你他妈的真敢没收我的煤窑试试,我告诉你,你们就别想从我们村路上过去!”
“你以为你是谁,那都是国家的土地,也不是你家的。你还以为那是解放前,这个镇上半条街都是你们廖家的,做梦去吧!”
“既然是国家,国家为啥不来种?还要我们老农民给种,种了还要交公粮,这跟过去交租子有啥两样?我也给你说清楚了,如今这个地方也不是我家的,要是搁解放前,你这个德行,我早把你削了。如今我是队长,我必须为村子里乡亲们看好我们的东西,哪个鳖儿子要是敢动老子一根汗毛,你就等着去死吧!”
也就是这句话激怒了公社主任,过来举起胳膊就要打过来,可是廖队长已经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吃这种亏,所以两个人就相互推搡。外面人看到公社主任吃亏了,进来就动了手,结果廖队长肯定打不过,人家人多呀!
“李干事,你怎么也不拉拉架?”姜水清知道这个李干事跟以前的主任关系好,自然跟廖队长也好。
“我如今也不行了,不像过去,还能说上话,靠边了,其实也没啥具体工作呢。”
“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去县上看他呢?”姜水清这样说,是因为那个主任也一同拉到了县医院。
“大家都去了,我不去能行吗,万一将来主任记起来,我没过去,本来就已经给小鞋穿了,这不正好给人家一个借口吗?”
姜水清点点头,觉得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司机倒是有点不服气了,就说,“这不是要翻天了吗,难道县里就没人敢出面管管这样的事儿吗?”
“师傅,下面的事儿,你们在大城市,不知道,老天爷老大,他们就是老二,天高皇帝远,老百姓上面也不认识一个人,还能找谁管呀?就算是花力气找了人告状,最后还是一纸文件批到公社,最后还是批到这个主任手里,那时候人家更要加倍处理你。算了,反正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该忍着就忍着!”
“不行,我忍不了!就是拼了命我也要干掉这帮孙子!”这个师傅,没看出来,还有点行侠仗义的个性。不过,他一激动,车子就拐了一个弯儿,车上的两个女孩子被吓得叽哩哇啦叫了起来,师傅马上说了声对不起,加大油门,朝医院开去。
到了县医院,一打听,很快证实廖硄的确是拉到了这里。一行人来到急诊室,见到廖朤在那里哭呢,看见是二姐二姐夫来了,廖朤更是一头扎进二姐的怀里,哭泣声更大,“姐,他们把爹打死了!”
“别胡说,爹不是在里面急救的吗?”廖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在发抖,虽然她不相信三妹的话,可是听到死字儿也够她担心害怕的。
“真的,咱爹拉过来的时候,我摸着他手已经是巴凉的啦,这些人说一定要过来急救的,我听见那些人偷偷说,不行了!”越说越哭,弄得廖平也留下了眼泪。
姜水清听到了,他多少有点相信三妹的话,不过,他还是想从医生口中得到证实,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处理这件事儿。于是他再次来到护士站,厉声问,“你们说实话,我爹,也就是廖硄,他是在急救,还是停尸?”
护士站人见到这个人这么凶,赶紧去叫医生,可是医生那里没人,出来说,“医生都在急救室呢,你等一会儿,马上就出来!”
没办法,姜水清再次回到急救室门口,这时候,潘月曦和开车师傅也一起进来,就问,“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医生说在急救呢?”水清答。
“进去多长时间了?”
“一两个小时总有了!”廖朤赶紧回答说。
这时候,司机师傅就把水清拉到一边,也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反正十来分钟以后,两个人男人直接推开急救室的门,发现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倒是通向后面还有一个门敞开着,看样子是人被推了出去。
“人应该是没了,肯定是去了停尸房!”司机师傅好像很熟悉这种地方似的。
“那怎么办呢?”
“走,找医院的头去!”
几个人找到院长办公室,透过门口上的小玻璃窗口,看到里面围着一伙人,正在焦急的议论着什么,李干事就说,“看,那个就是新来的主任!”
司机师傅就说,“哼,这帮鬼孙子,应该是在找借口开脱呢。走,咱们进去!”话音未落,门就被司机师傅推开,也不打招呼,直接走到院长面前,“你是这里的院长?”
“你是谁?出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进来?影响到病人的生命你负责吗?”院长很横气。
“表叔,别搭理他们那么多,一帮外面不懂事儿的混混儿!”
这个说话的人就是李干事指认的新主任,没想到司机师傅一伸手抓住这个新主任的手腕,“你说谁是混混?”他咬牙切齿,多少用了一点力,那主任就叫了起来,“小点劲,疼!”
“知道疼,是好事儿。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说你呢!”那新主任已经吓得说不出声音了。
“叫人过来,把这帮子混蛋赶出去!”院长发飙了,在自己办公室竟敢这么放肆,不把院长当人看,这还了得。
“慢,给你们县革委会主任打个电话!”说着,司机师傅,放开了那个主任,过来就要抓那个院长,刚才那一幕院长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这一帮子人是什么人,也不敢那么气势,既然敢于说找革委会主任,那肯定就不是一般人,可是他看了一下桌子上摆的那些病例文件和检验报告,就要动手把这些东西清理一下,这时候,司机师傅抢先一步,盖住了这些东西,“先打电话,否则吃不了你就兜着走!”
那院长,乖乖拿起电话,说了声,“给我接荆主任!”
很快电话接通了,就听到院长战战兢兢说,“荆主任,”还没等说第二个字儿,话筒就被司机师傅夺了过去,“大哥,我是荆可,我在你们县医院遇到麻烦了!”说完,直接把电话扔了。很多人都能听到里面还有喂喂的声音呢。
院长害怕死了,我的天呢,这是什么人呢,居然敢给县里的老大这样说话,并且还扔了他的电话。一时间,院长和站在周围的那帮人,还有穿了白大褂的人,都开始六神无主了,聪明的,站在后面的干脆偷偷溜号,可是前面几个都是院长的心腹,怎么也不敢离开,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掉链子呀!同时,那个年轻一点的新主任,知道自己碰到了麻烦,可是环顾一下。这几个人一个不认识,而是瞄到了门口站着李干事,心里似乎多少明白了什么,他冲出去,抓住李干事的手说,“李干事,你认识他们?”
李干事偷偷地乐,“这位就是方庄村前队队长廖硄的女儿,那位就是他女婿!”
这个新主任马上回过头进来,抓住姜水清的手就要下跪,姜水清非常厌恶,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家下跪,也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只想弄清楚事实真相,或者说只想知道自己老岳父是死是活,就是这么容易的问题,居然这帮人搞得这么复杂。
“同志,请你给这位同志说说,真不是院长他们的错,实在是因为不认识,以后有啥事儿找我就是,”这个新主任看来是没经过什么大世面,说话有点颠三倒四。
那个院长虽然也紧张,可是他知道凭他的医术和地位关系圈子,就是荆主任来了,最多熊一顿,也不敢摘了他院长的帽子,只是他听到自己这个表侄子的话,心里就有点瞧不起他。
忽然,一群人进来,这一次的确是有几个穿了公案制服的人进来,随后进来的是一个威严的人,“荆主任!”那院长赶紧过来打招呼。他手伸出来,但是荆主任根本没接,直接走到桌子旁,问,“你不在省城呆着,跑这儿干嘛来了?”
“玩玩儿呀,你这里还挺好玩儿的,难怪田主任会专门让我开车过来,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不过,只是用错了地方!”
“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阎院长,说说吧!我家五弟怎么得罪你了?”
看来还真是亲兄弟呀?阎院长心里更是紧张,他咳凑了一声,说,“荆主任,是这样的,中午的时候,下面镇里一个卫生院送来了一个病号,结果因为急性心急梗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们正在讨论出具死亡证明的时候,这位同志闯了进来,然后就让打电话给您。”
阎院长看来已经打好了腹稿,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可是他也不想想,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不懂世事只会动粗的荆可了,而是管理一个县四五十万人口的县太爷呀,“就这么简单吗?”荆主任口气很平静,可是话可是很尖锐,明显他不相信。这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到了这里快一年了,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位院长有个阎王爷的雅号,心里说,他很想把这个家伙挪开,一直苦于找不到借口,这一次自己小弟冷不丁给自己一个借口,哈哈,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利用那他就不配姓荆这个姓氏。
“吕局长,你们的人都到齐了吗?”转头站在荆主任身边的穿了公安制服的人,马上回答,“报告主任,已经做好了准备,请指示!”
“这些人,交给你们了!了解清楚,看看是什么问题,我在办公室等候你的消息!”
说完,荆主任走了!
可是留下这帮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听到吕局长一声令下,“全部带走!”
除了廖平潘月曦李干事在外面,没有被带走,屋子里的人一个也出不去,全部被带去了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