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年前比,徐州的模样大变,变得不是街区格局,而是商家类别。
上次来时,于少欢可以在街上看到各类店铺,但现在一眼望去,不是食舍、客店,就是半掩门小窑子,全是服务类行业,米铺布铺等完全消匿无踪,唯一还存在的生意铺子是药铺,而且每一家都门面极大,各类人往来不绝,生意火爆。
大街上全是如提刀拿剑的武夫,如于少欢十几个人这样的团队不计其数。
于少欢等人不显眼,骑在马上的谢传枚却不是。
“这矮胖子谁啊,身边这许多人护着。”
“嘘~噤声,不要以貌取人,上月的柔然肉法王的事你忘了嘛,就因为别人多看了两眼,就孤身灭了两个帮派,指不定这骑马人也是这类高手呢。”
这些话被众人听在耳里,谢传枚老脸一红,翻身下马,牵着马混在人中而行。
于少欢见状笑道:“汤老大,管他们说什么作甚,安坐便是。”
化名为汤枚的谢传枚连连苦笑:“算了算了,心虚得很。”
“叔祖,你也听到了,他们不敢惹咱们,你可不能自己先心虚了啊。”姜且凑趣嘻嘻笑道:“你可是我们的汤老大,是第一高手,下马步行不是欲盖弥彰。”
谢传枚只是摇头,谢洛桥笑笑接过缰绳,“老大步行尚能说得过去,但牵马就太假了,这事还是让小人来吧。”
方守成也开玩笑道:“公子若是想牵马,把我这两匹也牵着吧,我可是当了一天的马童了呢。”
“行啊。”谢洛桥说着便去接缰绳。
方守成吓了一跳,又怎么会真把缰绳总出去,脸微红连连摇头道:“桥公子,我开玩笑的。”
谢洛桥笑道:“我可没开玩笑,赶紧把缰绳给我,你去给咱们找家客店。”
方守成看向于少欢,于少欢点头同意,回想了贺新郎与陆景礼传授的寻店大法,发现用在此刻的徐州皆不合适,便嘱托道:“以寻找中小型客店为主,最好咱们能包下一家,实在没有,就去大客店了包下个小院,记住,无论如何要找个独立的住所。”
方守成应下,欢天喜地地跑上前去找房,于少欢等则放慢脚步,一边等着方守成一家家去问,一边看四周风光。。
“怎么看上去,咱们大雍的人像是比较多啊。”枪镰观察了一阵,愕然说道。
姜且大讶,“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认不出来。”
枪镰随手指了指刚才过去的那一批人,“看他们的腰带,叠了双层,四指半宽,上面的纹理印线不出意外是淮南那边的。”
“只是通过腰带认人么?北秦就没有这种腰带了?”
“有,不过北秦人一般不会这么穿,其实人们只有在船自己家乡的衣服时比较随意,在穿异地服色时都要尽量配套的,比如这批人,除了腰带,衣裙特色也较为明显,你看……”
枪镰懂的其实不多,好在拐过一个弯之后就不需要他多介绍了。
“原来并不是徐州的大雍人多,而是咱们刚才走的那条街上大雍人多。”谢茶笑道,这条街上的路人跟刚才那条就大不同,枪镰刚刚才传授姜且的知识眨眼间已经没用了。
“想什么呢?”姜且见于少欢一言不发,靠上来搭话。
于少欢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路上的人……小姜,你这一路过来,可见过一个像是安分百姓的人么?”
姜且本没注意,闻言观察片刻,摇头道:“还真没有,但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看上去徐州的治安不怎么好,现在天色已暗,普通人应该都窝在家里,不敢出来吧。”
于少欢显然是不同意这种说法,寻思片刻没有结果,“等安置过后,明天再来探查吧。”
话刚说完,前方传来一阵怪笑,“奶娃子个头都没有刀长,还敢冲爷爷拔刀。”
“守成。”
看热闹的人已经堵住了道路,于少欢虽然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可直觉告诉他应该是方守成惹到麻烦了。
枪镰也想到了,立刻从背后解下兵刃,吼叫着“让开让开”,排开众人向里挤。
被推搡的人当然不会高兴,但见枪镰满脸凶狠,手中的钩子四处乱划,看上去就是个危险人物,便嘟囔着给他让开一条路,于少欢等也顺着这条路跟了进去。
果然是方守成,于少欢等进入里圈时,他正双手握刀缩在一侧,衣衫破了好几个口子,半边脸乌青,小模样一看便是被欺负了。
“小方。”枪镰大叫跑上前去。
方守成见亲人来了,顿生委屈,“府主,姜哥,镰子哥,刚才我来这店里……”
“别说这个。”于少欢竖手打断,问道:“告诉我,谁打的。”
方守成一怔,手向着对面一指,“就那个,穿棠色短褂的大胡子。”
顺着所指看去,犯罪嫌疑人被五六个汉子簇拥着,见于少欢等看来还满不在乎地指了指自己,“没错,就是老子打的。”
于少欢点点头,手在胸前一抹一拉,蓝布包倏地展开,北镇刀在空中反了一转,已被于少欢反手握住。
锵!
啊!
惨叫与刀的出鞘声音同时响起,一瞬间的功夫,叫嚣的大汉便被劈飞出去,顺带着将左右两个兄弟也带得东倒西歪。
对面几人没想到于少欢说打就打,而且手底下很硬,一招就干掉了自己的老大,惊愕间还没反应,便听于少欢大声道:“佟兄,好久不见啊,佟兄!”
在于少欢露面的同时,另一个方向上,一个站在内圈看热闹的大汉面露惊色,随后立刻捂上了脸,掉头就走。
但由于人挤,刚走两步于少欢就已经收拾了对手,叫道:“佟兄,见到小弟不打招呼也就算了,掉头就走是什么道理。”
那人闻言动作更快,于少欢叫道:“佟信,你不认得小弟了嘛!”
佟信身边拥挤的人意识到了于少欢是在喊谁,不自觉地侧身看人,佟信趁着这间隙,钻出人群转个弯不见了。
于少欢连连叹息,转头笑道:“呵呵,人多嘈杂,估计老佟没听到我说话吧。”
“兄弟,人家明显是不想理你好吧。”丁涛一点面子都不给。
于少欢闻言吃惊道:“怎么会,我与佟兄共患难,可谓生死之交,佟兄怎么会不理我,老丁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胡说八道。”
“那就是你认错人了,反正他看你的样子,绝不是熟人见面的样子。”
丁涛不认得佟信,对方守成动手的那伙混混却看得清楚,离开的人就是隆兴帮帮主佟信。
“这位……这位大爷认得佟爷?”对面的混混声音顿时软了下来。
“昂?怎么?”于少欢学着孙岚的模样语调,微微仰头。
孙岚个子矮,做这个动作俏皮可爱,于少欢做便是鼻孔看人了,混混双手抱在脸前,连声哀求道:“小人不知道大爷是佟爷的朋友,多有得罪,希望大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于少欢闻言顿时来气,我一刀砍翻你们老大的英姿难道不足以吓你么,还需要看佟信的面子。
旁边一个机灵的混混见于少欢面无表情,念里一转便猜到一二,“大爷,小人等也是受托办事,无意间冒犯大爷的虎威,得罪之处希望大爷见谅,还有这位小爷,刚才是我们的不对,您看现在令……令兄已经把我们老大宰了,也算是报仇了,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丁涛大感好笑,“你们兄弟之间的情感羁绊真是感人啊,大哥死了不想着报仇不说,还言语什么宰了……呵呵,你的老大是畜生么。”
混混连连陪笑。
于少欢刀还于鞘,先喝散了看热闹的人,然后抱着膀子问道:“受了谁了托,来找我们麻烦。”
“不是找您麻烦,我们怎么敢找大爷麻烦呢。”混混应道,“我们受人之托,是来这里盯着。”
混混指着的是客店的招牌,丁涛恍然:“你们受雇于人,不让这店接客?”
混混点头哈腰,讪讪的笑着。
“哈哈。”丁涛趁人不注意对于少欢眨了眨眼,小声道:“我的同行。”
于少欢笑笑,混混继续道:“大爷若是想要住店,还是换一家吧,这里的东家得罪了人,仇家放话,谁敢住这就是跟他作对……”
“这么说,你们此番还是救了我们咯,怎么,要不要我们搭你人情啊。”姜且哼了一声,“小方,进去跟店家说,咱们就住这了。”
方守成闻言连忙应下,屁颠地就进去办事了,谢洛桥怕他不懂,忙跟进去看着,谢茶则恼火的盯着姜且,老人家很不想沾上这些事,听到客店有麻烦只想换一家。
见方守成去办住店了,混混话口陡然急转,“也是,大爷跟佟爷是好友,那仇家想来不值一提,何必另寻他处,这里整洁干净舒适,店家还做得一手极为鲜美的驴肉,住在这里是绝妙、绝妙的选择啊。”
“行了吧。”姜且不耐烦道:“说了这么半天,都是废话,有用的一句没有,比如说这店家是为什么与人结仇,与什么人结仇……”
混混面露难色,告饶道:“大爷,这非是小人不告诉你,而是……没法说啊,您是外来人,住两宿拍拍屁股走了,小人却还要在这里讨生活呢,乱说话以后还怎么在徐州立足,会死人的……而且这也不是啥秘密,回头你跟店家端盘驴肉,烫壶小酒,没事就聊呗,何必要问我呢……”
“好了,不想说便不说,废话连篇。”姜且见他喋喋不休,十分腻歪,摆了摆手就要放人,“没你事了,滚吧。”
于少欢连忙拦住,“且慢。”
混混在“滚”字刚一出口就开始跑了,刚跑了两步只得再次站住身子,心里骂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佟信住在哪儿?”
混混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先是一怔,接着又露出了为难的样子。
“你他娘脸抽筋了吧,就这一幅模样。”丁涛从怀里摸出一颗珠子,扔过去道:“佟信既不是你雇主,又不是你爹,老子问他不违反你的规矩,赶紧说,说完滚。”
这比好好说话有用多了,混混立刻答道:“隆兴帮在牙行边上的墨香楼包了两个小院。”
丁涛看向于少欢,于少欢示意没事了。
丁涛点了点头,“滚。”
几个小混混如蒙大赦,抬起老大的尸体一溜烟跑了。
“墨香楼。”
于少欢念了两遍,转头对谢传枚道:“汤老大,赶了一天的路,想来你身子也乏了,先跟茶管事去歇着吧,我要见个朋友,去去就回。”
“一起吧。”有其他的事做,丁涛和姜且绝对不会想着留下。
对他二人于少欢也早有估计,“好,咱们一块去,枪镰,你跟桥兄等留下,店家那莫名其妙的仇家要真是找上来了,报佟信名,惹得起就惹,惹不起就避一避,避的时候自称隆兴帮,喊两句诸如‘你们等着,等我们佟帮主来收拾你们’之类的场面话,总之要在不给咱们多树敌人的情况下,保证气势……”
谢茶叹道:“现在天已经黑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去呢,晚上出去我总担心有事。”
于少欢笑道:“无妨,我们三个一看就是高手,不会有不开眼的来找麻烦。”
“这是什么朋友啊,还是同患难的生死之交,怎么他见你的模样就像见了债主一样。”丁涛听得于少欢对枪镰的吩咐,打了个哆嗦,“你对他像是也不管人死活一样。”
“我与佟兄是去年去幽州路上的同伴,估计是那次同行给了人家不好的感观,以至于现在像避瘟神一样避我。”于少欢笑道:“嘿,我的佟大哥看来对我有些误会,若是现在不去,估摸着明天他就跑了,咱们来徐州四六不靠,好容易遇到个能说上话的,可不能这么轻易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