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见姜姑娘似是没有离开的打算,氛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想着对方好意送来救命的药材,又不好卸磨杀驴。
“姜姑娘,你请坐。”
姜且摆摆手,双手背身慢步凑近榻前,婉惜地打量榻上的男子,啧啧摇头。
她听师傅说了,此人中了剧毒,若想解毒并非易事,师兄送来的药材只能暂缓他的死期罢了。
思及此,姜且不禁好奇的问,“他伤得如此重,你怎么不带他回京城?”
“不是说太师傅有位了得的神医吗?瞧他样子,再这般拖下去,为了你们所谓的任务,搭上自己的命,值吗?”
十五:……
明显姜且的话把十五问倒,若是放作他身上,他定会义不容辞地回道,[值得]。
没有什么比皇令,比都督的指令更重要,哪怕是搭上他的性命也再所不惜。
但问题放在俊公子的身上,他不好代为回应。
想来俊公子也是觉得值得,不然,他多番劝阻俊公子何能不听进耳朵里。
“敢问姜姑娘,你是如何寻到此处?”十五机灵的岔开话题。
姜且耸耸肩,“这有何难,我自小在此地长大,花几两银子钱找牙人打听打听,最近城里可有新租售的宅院,如此,寻起来不是很方便吗?”
“而且我想,你们锦衣卫在外办事,总不好住在人多眼杂的客栈吧。”姜且分析道
十五:……
姜姑娘说的没错,这处宅院在城里已是相较隐密,周边住的多是城里的小商贩。
小商贩日日进出频繁,以此来掩盖他们出行的动静,不想还是被姜姑娘发现了。
想来,此处已不能久留。
“诶,是不是想说此处太好寻了,得换个更安全的地方?”
十五:……
瞧他呆傻的模样,姜且真不想笑他,“若是你们实在没地方下脚,又想找个隐秘的地方,本姑娘倒可以帮你们一把。”
十五再次震惊得微微眯起眼眸,不由猜测对方的意图。
此时的湖州被余党的兵马控制,如姜姑娘所言,湖州是姜姑娘的祖地,现任吏部尚书姜大人回朝以前便是江南的总督。
种种因素关联,不得不让十五思虑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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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湖州城郊外一处隐蔽的小庄子。
姜且满意地抛了抛手里的荷包,沉甸甸的份量让她笑得眉眼弯弯。
十五再次拱手道谢,“多谢姜姑娘了。”
姜且抬起手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便放心住在这,这庄子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没有外人知晓,姜家包括我爹都不知道这处庄子。”
“平日里庄子一直空置,且此处鲜少有人经过,比你们住在城里扎眼,此处最是稳妥不过。”
听着姜姑娘的话,十五点了点头。
来之前,十五不无担心,但他们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点,方便潜伏在湖州等待援兵。
他之所以选择相信姜姑娘,是因为对方多番出手相助,即便当下无法排除姜尚书是否与余党勾结,但此时的俊公子,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
如果姜姑娘在这其中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他们现有的锦衣卫,制服一个小姑娘不在话下。
“好了,本姑娘得离开了,我得空了再过来看你们,若是你们有事寻本姑娘,从此处往南走上三里路,看见一条小溪,那里有个庄子,本姑娘就住在那里。”
眼瞧着当下天色,她再不回去,庄子的管事又得给她甩脸子了。
“好,姜姑娘慢走。”
姜且摆摆手,只手背身,另一只手捏着鼓囊囊的荷包,挂着满意的笑颜,迈着欢快的脚步,离开小院。
十五目送姜姑娘离去的背影,上前拉上院门的木栓,就听见屋里传来咳喘声,赶紧转身快步进屋。
“千户,千户~”
看守在房里的玄聪几人,眼瞧着榻上的银面又咳出一口鲜血,担心他被血水反呛。
十五近前,半扶起银面,让他将嘴里的血水吐出来。
“快,拿水来。”
一名锦衣卫连忙倒来碗凉水,十五接过,灌入银面的嘴里,连同冲掉他口中的血沫子。
银面并未吞咽,连中嘴里的血腥味吐了出来。
玄聪瞧见此,不抽担心的拧紧眉头,“千户吃了汤药怎的还咳血了,会不会是——。”
十五摇头,“不会,那汤药对千户的身子有用。”
十五话音刚落,银面终于有了意识,微微掀起眼皮,入眼的是围在床边的众弟兄。
“千户醒了。”另一名锦衣卫欣喜道
银面急喘着沉重的气息,缓了许久,双手撑着床面,好让自己不必靠着十五的支撑。
此刻的他宛如一个废人,乔俊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想来他的时日又缩短了吧。
思及此,惨白的面容不禁泛起一抹苦笑,看了看弟兄们露出的担忧神色。
“我真狼狈啊,拖累你们了。”
玄聪几人赶紧摇头,十五道,“俊公子,属下明日便带你回京。”
银面摇头,吃力的撑着床面,让自己腰杆挺直些,“不必,湖州事态紧急,切不可掉以轻心,我的身子歇上一晚便无碍。”
怎会无碍,十五想反驳的话,终是不忍说出口。
玄聪,“可是千户您的身子,万一您有个什么事,让属下等怎么向都督交待。”
银面闻言,心底苦涩一笑,想起好兄弟,眸底不由得闪过一抹落寞。
想他此生已无能为力,就在最后这件事上,再助兄弟一次。
多活了这几年,是老天给他的恩赐。
“听我的,今日我们清剿了余党将领的一处窝点,想来已是引起敌军的注意。”
银面刚醒,说起话来吃力且无劲,需得缓上一会,才能接着道。
“在敌军想出应对之策前,必须得找出他们囤放粮草的仓储。”
十五抿了抿唇,极力压抑内心的伤感,“是,俊公子。”
“去吧,我一个人躺着就是,不能耽误了你们的手脚。”
玄聪几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十五。
十五咬牙点头,“好。”
于是,弟兄们拱手领命,跟着十五一同退出房门。
银面缓了半晌,定了定神,掀开身上的被褥,双脚落地。
然而,他刚想站起来,浑身的无力感让他重重的跌坐回榻上。
面对自己无用的身子骨,乔俊无奈的扭头苦笑,眼底黯然苦涩。
“哈~,是到了我乔俊该赎罪的时候了。”
这句话,他是对着乔家长辈的亡灵所说,说出压抑已久的心事。
当所有的事情都想开了,面对死亡便变得淡然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