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想到的。”
冰冷的气氛几乎将整个大厅全部冻结凝固,与之相反的危险气息却是随之开始急速上升,咬了咬牙的段青望着那代表着恐怖与绝望一幕的逐渐接近,第一时间拦住了铁林想要动手的拳头:“既然复仇者联盟选择把这座大厅的主权让了出来,那他们自然也不需要继续拖住‘她’了——不,以他们的劣性,他们肯定会把这个麻烦给引回来。”
“麻烦?”严阵以待的铁林则是指着那个逐渐映现在光明之下的人影说道:“那不是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小女仆么?怎么就成了麻烦了?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
“别问,也别对她目前的状况感到任何好奇。”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段青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迫在眉睫的关键是如何‘应对’——之前吕板凳曾经做到过一次,所以你应该也可以的。”
“做到什么?”
“不要让她认你为敌。”
流淌在血海之间的金属丝线随着人影完全进入光明的景象而重新飘荡而起,刺眼的血肉碎片也顺着那一条条凛然的金属弧光渐渐滑落,裹挟着浓重死亡气息的暗语凝兰也带着沾染在自己身上的无数血肉碎片,从地狱般的鲜红色污秽中缓步拖行而出:“……怎么,她这是患了失心疯么?”
“你就当做是这样吧。”面对铁林状若随意的提问,段青的回答声音也压低到了极致:“为了屏蔽精神方面的攻击,她在此前丢掉了所有的理性,现在的她只剩下了最基础的功能:杀戮,以执行‘命令’为目标,除尽视野中的一切敌人。”
“看得出来。”指着那些碎肉的铁林继续问道:“那我们两个现在算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段青急忙提醒道:“远离她,不要做出任何敌对的举动,或许你我可以像之前吕板凳那样,躲过她判定目标的感知。”
“我堂堂一个海盗船长,面对一个女人却不得不绕着走——哼!”
作势发出了一声冷哼,抱起双臂的铁林随后也屹立在了段青的前方:“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愿意和这位美丽而又强大的女士动粗,做那些自相残杀的事情。”
“不过我要提醒你。”灰袍魔法师刚刚想要长舒一口气,耳边却马上响起了铁林的下一句话:“这件事目前很难做到。”
“我与你的这位女仆小姐在岸上就曾经交过手,她的强大我非常了解,而从她现在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她无疑就像一条已经张开利齿的深海魔鲨一样危险,想注意不到都不可能。”
双脚一前一后摆开了自己的架势,魁梧的船长将手边最近的一颗白色圆球推开,那举起的铁钩也指向了大厅的另一边,与驻足在那片红与黑混杂“淤泥”之间的女子遥遥相对:“既然我已经注意到了她——”
“她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我。”
细微的破空声钻入了段青的耳朵,紧随而至的则是尖锐的一声爆鸣,数道金属细丝所组成的一道尖锐的针芒随后也在铁林猛然挥动的尖锐利勾中偏折了少许,瞬间便消殁到了大厅后方的黑暗内。热意和锐意以摩擦的空气为媒介传到了段青的脸颊边,也将他从某种懵懂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转过头,位于他前方的铁林高大雄壮的身体此时却已经被飞临此地的女仆倒映的黑影所笼罩,披散开来的凌乱短发之下显现而出的也是一双泛红的神光:“等——”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灰袍魔法师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他眼睁睁地望着那位女仆以最快的速度将无数蛛丝般的金属光芒缠绕在了铁林的身上,高速移动的残影也在他的周身旋转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铁之祝福!”
碎裂的声音与铁林高喊的声音一同升起,被束缚的金属丝线压碎的无形防护层下又紧接着升起一道新的红光,与鲜血近乎相似的全新能量层随后也在铁林的这声大喊声下覆盖在了他的身体表面,将原本差一点勒进其肌肉的丝线被严严实实地挡了下来:“你的速度好像比之前更快了啊!”
“……”
“怎么,已经疯到了无法开口说话的地步?”
同样覆盖着暗红色祝福光芒的手臂猛然扯住了金属丝线的这一头,不再掩饰声音的铁林也随之发出了几声大笑:“在那些酒馆的小故事中,为了获取力量而不择手段的人最后都会因为发狂而变得强大,你这个女人倒是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速度上无法占据优势!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力量!”
他抡起了手中的金属丝束,将另一头还在化作残星的女仆猛然拽了回来,然后向着大厅的地面猛然甩去:“给我——”
料想中的沉重砸地声并未在所有人面前响起,理应被铁林重重甩脱在地的那个位置甚至没有激起任何的水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的铁林随后也望着自己手中已经断裂开来的丝线,冷笑着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四周破空的声音不断传出的方位上:“……水蜗牛的脱壳之术?如此果断地舍弃自己的武器……不。”
“这种丝线的材质,我似乎从未见过。”
捻动着手上的银丝,铁林随后头也不回地扬声问道:“喂,这个女人使用的是什么武器?她手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我只是她名义上的‘主人’,不是实际的管理者,她现在的情报资料,我知之甚少。”他的后方随后有段青的声音传来:“如果按照我之前对她的了解来看……你还是不要知道答案为妙。”
“这也算是一个答案。”将其余金属丝尽数丢弃,铁林朝着前方咧嘴一笑:“那么——”
“吃我一刀!”
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破空的光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长刀的铁林狞笑着将刚刚扑至眼前的女仆黑影再度逼退了回去,脚尖轻点着水花的暗语凝兰随即也在下一刻消失在了原地,退到大厅的四周再度融入到了黑暗之中。笑容没有从铁林脸上消失,魁梧的船长随后也用另一只手臂上的铁钩划动着自己面前的刀刃,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之后亮起的则是第二道刀劈的沉重破空声,只不过这一次的刀锋却是被横贯过此地的金属丝搭成的“桥梁”倏然接住了:“什么?居然是残象?”
喀啦啦的刺耳碎裂声中,暗语凝兰的身躯如同幽灵般在铁林的左侧浮现,早已缠绕至此的金属光芒也在铁林连接铁钩的手腕表面结出一道宛如月光般的皎洁霜面,将覆盖在那里的暗红色护体光芒切割出了一道平整的裂痕:“——大胆!”
“破浪斩!”
铁钩绞住了这些金属丝线的轨迹,愤怒的铁林反手一刀斩向了女仆所在的位置,巨大的刀气与掀起的海浪虽然来得及护住自己差一点被切下的手掌,但却还是没有赶得上那已经沾满了鲜血的蓝白色袍服最后消失的一角:“呼——混账!”
“真是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又是几声横贯的刀光中,铁林朝着继续开始游击的破空方向再度斩出了几刀,巨大的刀浪所掀起的锋芒与水花在笔直贯穿而过的刀气上方不断跳起了舞,也在大厅四周的墙壁上冲刷出了一道道恐怖的刮痕:“这速度已经超过了某种极限……喂,这个女人就不会累吗?”
“……干老本行的时候,她曾经奔袭了数十个山头连续追杀了七个目标,最后把已经累死的最后一个人斩成了碎片,劝你不要在耐力方面尝试挑战了。”
“那你倒是说说她有什么弱点?你不会想就这么看着,一点忙都不帮吧?”
“我这个样子还能帮什么忙?至于她的弱点……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想必除了精神上的缺陷,她已经‘成长’得差不多了吧?我那过时的资料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用连续势大力沉的刀斩将几道角度刁钻无比的丝线刺击尽数逼退,铁林忍不住吐出了这句话,之前的护体红光被绞碎的情况也让这位船长没有选择继续正面硬抗暗语凝兰的进攻,转而是更多地依赖手中的砍刀作为格挡招架的工具:“你就不怕我真的被这个女人给打死?”
“我当然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他的身后也传来了段青的回答声,但不知是因为密集的金属碰撞声占据全场的关系,他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清晰:“不过现在属于非常时刻,你就稍微再支撑一会儿吧。”
“说得轻松!”翻卷的刀刃又掀起了数道金属的浪花,铁林用手中的武器再度挡下了无孔不入的切割:“你还敢再提更多的要求吗?”
“当然。”属于段青的声音隐约从切割丝线形成的死亡光芒中钻来:“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波及这里的‘灯塔’,万一破坏了仪式就不好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嘴里大声嚷着抱怨的话,铁林的声音却还是在水浪与刀浪之间缓慢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将主战场吸引到了更偏远的方向:“我警告你,你最好想点别的办法,不然老子就要动真格的了!”
“……好吧。”
刀锋的巨浪与丝线交织的天幕在空中撞出了一道又一道震颤的光芒,刺耳的声音与带起的波动也几乎将要将整座大厅都震翻过来,不知正在忙碌着什么的段青也在下一刻抬起了自己的声音,那重伤残破的身躯也不知何时挪动到了大厅另一个角落:“我确实还有一个办法——打我。”
“你说什么?”
“打我。”
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段青将自己遍布增生体的胸膛艰难地转向了战场的方向:“一级指令是我下达的,想要解除的话,也只有那么寥寥几条路:等待任务完成,或者解除指令。”
“既然不想让她‘完成任务’,那就只能想办法‘解除指令’。”
巨浪又一次掀起的景象中,铁林用手中的弯钩将眼前的凌厉攻势猛然牵引到了一边,另一只手上的刀气则是反向一拉,隔空飞临到了还在不断吐息的段青眼前:“如果我的‘身份’还有效,我的‘记忆’也没有出现差错的话,想要覆盖一级指令,那就只有——”
砰!
以更快的速度飞越了铁林的刀气轨迹,属于暗语凝兰的鬼魅身影如同段青所预料的那般浮现在了他的面前,拧动的金属绳索随后也沿着她飞落而至的尾光而与弯月般的刀气正面相撞,激起的强光将她过度伸展的躯体轮廓照映得纤细而果决——刺耳的枪响声中,一颗不知从何处击发而出的子弹不知何时穿过了整座大厅的斜面,拖曳着蓝绿色光芒的魔法弹头随后将已然划出的显眼直条完全抵在了暗语凝兰的身上,以无比巨大的动能将她的身躯抛离到了远方:“——凝兰!”
“先……生。”
脑中理解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段青艰难地奔向了暗语凝兰抛飞的位置,来自身后侧上方的另外两记枪响声随后也被铁林怒吼之下的刀光堵了回去,在段青与倒地女仆身影重合的过程中回荡起轰隆隆的石块震塌声:“先……主人,凝兰……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抢着回答了对方的话,段青捧起了暗语凝兰的躯体,很快便找到了之前她主动挺身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胸骨正中心位置被击中的枪孔:“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会……”
“凝兰……早已……力尽,只能……用身躯……当做……盾牌。”溢出嘴角的汨汨血流与身上沾染的鲜血混杂在一起,暗语凝兰那恢复了清明的双眼直直地回望着段青:“主人……有……没……有……”
“我没事!我没事!”段青重复回答的声音不由自主变得激动:“我本来就死不了!你这么冲动干什么!”
“这是……凝兰的……使命,也是……凝兰……最重要的……职责。”似乎是放下了心,暗语凝兰的身躯明显松软了下来:“遵循……本能……和……本心,凝兰……一定会,完成……它。”
“先生……总是……说,让……凝兰,找回……‘本心’。”
已铸就了无数杀业的女仆此时如同一碰就碎的脆弱瓷瓶,那望向段青的颤抖目光中却是出现了几分成功后的满足感:“凝兰……刚才,是否……”
“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