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中国南方,某大城市
郭逸走进办公室。他是个共和国的公务员,不过今天比规定的时间迟了那么一点上班――昨晚上和过去的几个老同学吃饭,多喝了几杯。
老同学见面,喝酒是难免的,但是喝多了的人往往不是因为高兴。
混得好的,自然牛皮连天,巴不得每个人都知道他如何的成功,混得不好的,干脆也就不出现了。
他这样中不溜的,心情其实最郁闷……
混得好的,瞧不上他们,讥讽他们是混安逸饭吃,没抱负;混得不好的,总觉得他们是不干活拿人民的血汗钱……
桌面上放着一些资料,都是些最新的社会动向的材料――郭逸是在一个专门维护社会安定团结和谐稳定的部门工作。
例行公事的看了几份没什么花样的材料之后,翻到一份标记着“待办”签条的材料是广东沿海某市的一个动态通报。该地区一处闲置的海上民兵训练基地里,近一年来一直聚集了群奇怪的人,每天都在那里搞军训,练队列,跑步,还有其他军体训练活动。晚上还开会到很晚,貌似还有喊口号的声音。有人怀疑是在搞传销,举报到工商局去,工商执法大队去检查了一次,没查到传销的迹象;当地派出所也去走访过,也没发现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负责人解释说这是公司在进行员工岗前培训。查了营业执照什么的,确实有这么家公司,成立一年多了,这个民兵训练基地就是该公司向当地人武部租来的。
但是这个情况还是让人觉得可疑。于是这份通报就七转八弯的到了郭逸的领导的桌上。领导指示:“有空的话,”领导这么说,“就去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情报工作也好,稳定工作也好,坐办公室看材料永远是主要的工作内容。
材料里涉及的一个人物叫文德嗣,从注册资料看,他是该公司的法人、董事长兼总经理。
郭逸以前没看过这人的资料。话说这文总也不是能在他们这里挂号的人物。不过,在局子里面他是出名的喜欢看翻材料查档案的人。这个爱好让他得罪过人――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他翻出来的资料得罪了谁――于是就在本部门几轮提拔之后,依然当他的科员。而且一切能立功的工作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调集了文德嗣的材料来看,这是一个普通的没什么特点的人物,三十多岁,曾经是几家企业的工程师和管理人员,收入不错。平时喜欢旅游,对历史和军事都有很大的兴趣,还搞点手工制作什么的。是个野外运动和武器爱好者,还是什么“生存狂人”,一天到晚准备挖洞过核冬天――大概他家里储备了许多食品物质吧?但是没证据表明他持有或者企图持有什么武器,连各类狗都没有。他还常上一些网站,发表一些询问的帖子,例如什么子弹更便宜、野外活动的设备之类的。身世清白,没有任何不良记录,连交通违章都查不到。
他名下的这家公司是半年前注册的,注册资本一百万。郭逸当然知道注册资本都是空的,但是以这个文总过去上班时候缴的个人所得税推测,拿一百万资本出来也没什么难的--查询了文德嗣的银行记录:半年前他分几次提空了银行存款。前后有八十多万,在这以后,他的个人账户上就没这么多的固定存款了。
公司账号来往上,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正常的经营往来,买进卖出的。列支的费用有:工资、水电办公费支出。账号上有现金,但是不多,只保持着十几万上下的水平。
郭逸又查了税务局的资料,证实了他的想法――这公司业务活动都是正常的开展,税费也一分不少的缴纳了,虽然发现过一些财务上的小纰漏,但在透漏税款这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当然合理避税还是有的。
郭逸想了半天,没发现这事有什么群体xing事件的潜质或者其他不和谐要素在内。不过,领导既然发话了,那就干脆去出差实地查询下好了,权当散心。
这个县城普普通通,象广东无数类似的沿海小城一样,这里的人口稠密经济繁荣。繁荣给这里带来了众多的流动人口。长途汽车站的广场上,每天都有拖家带口,背着大包小包的人群来来往往――寻找自己的梦想。
在这汹涌往复的人群中,半年来几乎每天都有真正的不速之客到来,他们装束各异,南腔北调,鬼鬼祟祟的拿着地图和纸条,或三五成群,或单独行动,在车站广场上东张西望的搜寻着什么。
萧子山站在汽车站的出站口,手里举着个拆开的水果包装箱,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毛笔字“穿越贸易”。曾经白胖胖的脸孔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套着件汗渍斑驳的广告衫,一顶破了边的草帽。
曾经的外企白领,虽然失业了,如此模样的出现在一个沿海小城――连萧子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或是在做一个荒诞无比的梦――只不过这个梦的时间也太长了一点。而且,他知道越来越多的人也在追逐同一个梦。
今天,照例又有一些人会到来,萧子山知道,其中的一些人会象以往那样退缩和迟疑,也有些人则不会被选中。梦想的道路,将会是曲折的。
郭逸从出站口出来,九月的天气依然有些燥热,太阳*辣的。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城,扫视了一下出站口的人群。他的目光马上注意到了那个拆开的纸箱。
“穿越贸易”
这不就是文德嗣开的公司么?就在这一瞬间,萧子山和他的目光短暂的交集了,这电光火石的片刻,或许可以叫做“命定的相遇”――但是两人都没虎躯一震,散发出无尽的王八之气来让对方拜服。郭逸感兴趣的是这个公司,而萧子山则意识到此人来者不善。
萧子山干了多年的销售,其他长进不大,察言观sè看人的本事则学了不少。看此人目光敏锐有神,举手投足间显得自信从容,衣着低调却又干净利落,随身没带很多行李。这是个吃公家饭的人,十有仈jiu在某些权力部门。此人在注意自己,当然,不是对他这个黑胖子有兴趣,而是自己举的那个包装箱。
还没等他转过下一个念头,一个随身大包小包的又高又胖的小伙子已经迎面而来:
“穿越公司?”
“是啊,你是?”
“我是来穿越的……”
萧子山瀑布汗:老大,你也不至于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吧,“嗯……这个……解放军席卷了哪里?”
来得人都得对下切口,这莫名其妙的规矩不知道是哪个想出来的,俺们又不是北方曲艺学校……大概是某人的黑话情结吧。
“亚洲,亚洲。”年轻人大概还沉浸在激动中,声音很大,“我是孟贤,孟贤啊!”
“我知道,知道……”萧子山的脑袋都冒汗了,他是个低调的人,做贼心虚般的压低了声音。“去停车场,有辆中巴,车号******。”
“文总呢……”
“一会就能见到……我还得接几个人……”萧子山胆战心惊的东张西望着,希望他们的对答没引人注意。
四周熙熙攘攘的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他们。萧子山稍稍定了下心,刚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有些暗暗的担心,回去要不要和执委会通报一下?
那天郭逸却在一个角落里观察了他们很久。虽然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大致也知道这个拿着水果包装箱的人是在接站。一个人很激动,另外一个则显得不安,jing觉,说明谈话的内容里有某些秘密。从接站人对周边环境的熟悉程度和包装箱上磨损来看,这样的接站活动已经持续了相当久。期间他尾随着兴致勃勃的孟贤到了停车场,记下了中巴的车牌。
中巴没马上开走,说明还会有其他人来。但是郭逸决定不在这里奉陪了。他首先去电信和移动公司,调出了公司的通话记录,和他想像的相反,这公司的电话往来还相当的频繁,几乎每天都有大量的电话打进打出。
在当地有关部门的协助下,很快就查清了多数固话号码的属地:绝大多数是国内的一些中小企业、研究所、设计院,也有形形sèsè的贸易和咨询公司。五花八门,什么类型的企业都有。
手机则麻烦一些,手机放号比较随意,很多查不到所有者,号码分散的地域也太广泛了。郭逸便从固话那头着手调查。
这一调查,让他感到极度的困惑。
这家公司在频繁的向全国各地的企业、研究所、设计院进行联系,而且还采购了许多设备和物资,作为一家企业来说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但是其购买的设备涉及的行业范围也未免太过广泛和怪异。订购发电机、小水电设备、变电设施这倒还能理解,奇怪的是又订购了多套风电系统,外加大量的备件。该公司还对各种图纸和技术资料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连安全套和卫生巾的制造技术都有兴趣。
“他这么有钱?”郭逸不得不对其动机打个大大的问号,洗钱这个设想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或者是在搞技术情报收集?从企业反馈的讯息看,他们感兴趣的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恰恰相反,反而热衷于那些简单落后的过时技术和工艺。这世界上有这么当工业间谍的吗?
难道他们是在用这些作迷雾掩盖着某个重大的秘密?如果是这样,他们企图做什么呢?
晚上,郭逸筋疲力尽的躺在酒店的床上,挂掉了n个要为他做减压按摩的电话,还有推荐做“根浴”的,并且表示这个是可以“明来”的。另有一个表示有“新来的小妹”――脑子里乱得象一锅粥。昏沉沉的睡着了。
梦中,郭逸看到了文德嗣,穿着件古怪的长衫。一艘巨大的船。乘风破浪,远处,是一个青翠的岛屿,蓝天白云,碧海银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