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郝不是吓唬,是真动过这念头,渐渐家里有了“活动经费”,也听到许多刘四根一家做犯的恶行。但刘昌郝仍担心,拍不死刘四根,那样,以后麻烦会更多。
不过刘四根也不敢赌,额头上都冒出一些汗珠。
“四叔父,你再猜,刘仲臣回来,秦瓦匠是打断他的腿,或打断他的手?”
“我替仲臣向你,向秦父赔罪,”刘四根说,刘仲臣与梁永正在教头面前联手给刘昌郝家客户上眼药,刘四根是真不知道,若是知道,不提同不同意,至少不会如此草率。
他好不容易与梁永正联亲,刘昌郝又请了四个壮年鳏夫,将刘四根恶心死了。偏偏教头又是拿秦瓦匠父亲动手,想想秦瓦匠那块头,能放过儿子与梁永正么。
刘昌郝说打断腿打断手,未必敢,但打得七死八活,自己又能拿刘昌郝怎么着?
“赔罪,如何赔?”刘昌郝忽然转移话题:“四叔父,你可知方田均税法。”
“量田,均摊赋税。”刘四根心里又咯吱一下,他家还隐了田,难道刘昌郝想举报?
“呵呵,你如何担任里正!吾替汝普及之。”
刘四根想骂MMP,老子要你普及。
但刘昌郝若不普及,刘四根还真不清楚。
方田均税法总共分为三部分,一是用长尺量田,都知道的。
二是均税,均税略有些复杂。
新法陆续执行后,许多百姓砍伐桑柘(柘树皮是宋朝造纸的重要原料),均税就是按新量出来的耕地面积征税,以前粮不满十合而按一升征、绢不满十分而一寸征,现在零头统统取消,此外征收绢丝是以田亩为主,而不是以桑园为主,你们将桑园砍了还得交绢。
为什么老百姓好好地砍桑园?这是因为各种敛财的新法推出后,许多按户等征税,桑园子值钱,官吏来统计时,将各个桑户的户等迅速提高,各种变向的赋税加重,加上有一些人造谣生事,民心恐惶,导致大量桑农伐桑种田。
其实就是加了,桑蚕业也比种田强得多,加上均税法推出来,这股伐桑风波才渐渐平息。
其三则有点冷门,山林。
不仅少林寺,许多寺观,豪强都这么做,大手一挥,这几百座山是我们财产,谁来伐樵便揍谁。
针对这种乱象,王安石规定,荒地是谁开垦出来就归谁的,以前你们冒佃耕作不追究责任,但必须放在田薄上。瘠卤不毛之地,准许佃民占有,这个占有不但是用来开垦的,比如像现在刘昌郝这样,让大伙在上面盖房子,这是合法的。但反过来,若是有人在其他空地上盖房子,刘昌郝也没办法撵走,当然,这条打死刘昌郝也不会说。
对于诡名挟佃的人,以后若是为田产闹将起来,田薄上主人是谁,这块田就是谁的,试图用此来打击诡名挟佃。
除了真正的私山,也就是像刘昌郝家这样的山,在田薄上,每年纳税,官府会承认是私有财产,不过像刘昌郝家这样植树的私山很少,多是茶山、竹山、果山。余下的山林,只要不是田薄上有主的,准许百姓合法经营这些无主的山林陂塘、道路河沟坟墓等荒地,伐樵者只要不是拿来卖钱的,朝廷不准许各地官府征税。
这才是完整的方田均税法。
“四叔父,汝懂乎?我家止修渠,我纵于此片山广植树,你亦不得阻拦。”刘昌郝手一挥,挥的方向全是刘四根圈的私山。想要阻拦行,去官府主动到田薄上登记吧,然后每年老实地纳税。
刘四根有些茫然,但有一条,刘昌郝明知他女婿是曹录事,肯定不会瞎说。
“四叔父,或者你将你家的山卖给我吧”
“售山?”刘四根更茫然了:“你买山做什么?”
“乡里水土已坏,我买山种苜蓿定土固土,苜蓿亦能做猪食。”
“我不卖!”
刘四根占山已经好几年了,再多的山木也架不住木炭窑去烤,况且这里的山都不大,始至今日,山上像样的树木也伐得差不多。不过两边乃是大棘溪,水资源丰富,还有一些小树苗,也许过上几年又能长起来。
“我出一百贯钱。”
“吾不卖。”
“你量量一座山乃有多大,或者小树,须几年才成大木,大木又能得几何钱。”
“山如何量?”
“你不能估量!”刘昌郝不耐烦地说。
山能不能量呢,这一带的山丘罕有奇峰峭壁,多近乎标准的圆锥形,想量得准确还是困难的,然而想量一个大约,不要太容易。那么一座山丘有多大?若是较高的山丘,坡度又小,其侧面积能达到二十多亩,甚至三十多亩,这样的大山丘是比较少的。一般的只有十几亩大小,小者甚至只有一两亩。如刘昌郝家四座土丘,刘昌郝大约估量了一下,合计侧面积可能在七十余亩,已经算不小的山丘。刘四根圈了十三座土山,有大有小,表面积约不足两百亩。
若是上面长满了树,价值不可估量,关键较大的树一起伐掉,余下的都是小树,或灌木,或杂草,或棘刺,或矮小的野竹子,即便挨着大棘溪,其坡表也逐渐恶化。而且约估,看上去侧面积会更小一些。
“我如何估量,”刘四根眼睛珠子又转了起来。若是刘昌郝只给三五十贯,肯定不会卖的,但给了一百贯,在乡下一百贯可不是少钱,又圈了这么多年,木炭还得了不少钱,是否能卖呢?
“你不卖亦可,腊月到来,我们两家老账新账一起算。”刘昌郝拍拍手,站起来继续主导修渠。北风吹来,刘四根感到一阵凉意。刘昌郝细维太跳跃,他有些跟不上,自己是来阻止刘昌郝修渠的,结果变成了卖山。其次他发现,刘昌郝根本不是村子里所传言的败家子,很不好对付。
刘四根卖不卖?没让刘昌郝等多久,晚上,刘昌郝正在给梁小乙讲解孙子兵法,刘四根来了。
“我家山好,须百五十贯钱。”
“百贯,多一文吾亦不会给,”刘昌郝斩钉截铁地说。
谢四娘在边上听了,问:“儿,你买山何用?”
“阿娘,我于山上种苜蓿,用苜蓿养猪。”
开始可能是种苜蓿,往后去就不是种苜蓿了,他心里面有一个大计划,有的还没有想好。反正这些土山丘基本都荒了,不值钱,若是价格俣理,先拿下来。
“山上能产多少苜蓿?杂草便累死人。”
还真是种苜蓿?刘四根心里也在盘算,刘昌郝养猪,他又开始学习了,宋朝养猪也开始使用大量青饲料,只是投放的不大标准。一座山能出产多少斤苜蓿,能养多少猪呢?但谢四娘后面一句,让他又打消了心思,对啊,不管种什么,首先山在退化,肥力差,这是一个问题,它还不是最头痛的,想要种东西,山上的棘刺、野竹子、杂草、灌木得统统清除掉,灌木与棘刺还好办一点,最难办的便是杂草,野竹子生命力也旺盛。
即便自己想学,还是等这小子成功了再说吧,反正周边有的是土岗子。
“阿娘,相信我。”刘昌郝拍了拍谢四娘手背,对刘四根说:“四叔父,百贯钱,莫想加一文钱,明天来,我仅出九十贯,后天则是八十贯,迟几天,我会不给一文钱,于官府报备,强行在上面种苜蓿!”
刘四根想了一会说:“若此,我儿回来,你让秦瓦匠勿得追究。”
“亦行,”刘昌郝说道,即便追究,也是以梁永正为主,自家与刘四根家都明了的,你可能报复我,我可能报复你,然而管梁永正屁事。既然你要为你未来亲家出面,就做好出面后的结果。
“然,然,”刘四根眼光闪烁。
“四叔父,我与你做个约定,从今而后,你不犯我家,我亦不犯你家,村里,你不犯与我家交好几家,我亦不管你家有何作为。”
既然有这个约定,刘昌郝也犯不着为刘昌隆申冤得雪。
“击掌。”
两人击了一下掌,开始写白契,刘四根叫来几个儿子运钱回家。谢四娘仍有些不情愿:“儿,你花百贯钱买十三座荒丘?能得几何苜蓿?”
怎么算,这笔账也是不划算的。
PS:这本书构思时,一是准备从比较冷门的种植业(以种花为主)、纺织业(各种丝织品,熙宁九年开始)着手,半文言对白。
效果不大好。
只好将手中好几十章存稿重新修改,对话口语化,吾予换成我,汝尔换成你,其换成他,彼换成那,之换成的……等等。其二。关于技术方面,尽量一句话或两句话一笔带过,不会详细写了。
另外有一个比较玄幻的设定(104、105章会写到),可能导致前期不大爽,这个没办法修改,除非前面的一起推翻,那是不可能的,只好再请各位耐心等待。
PS:顺便说一下千步量田法与千丈量田法。
据有关专家推测,宋朝大约有8亿宋亩耕地(7.2亿标准亩)。耕地不仅是种粮食的,也包括了瓜果蔬菜、桑茶葛麻、花木药竹。种粮食的耕地可能只有一半之数,人吃,喂牲畜,还要做酒,又是一个低产量时代,所以到了宋徽宗之时,即便金人不南下,宋朝危机也会越来越重。
在田薄上的不多,宋真宗时田薄上是万亩,宋仁宗想做好人,豪强便大着胆子隐田,皇佑三年变成了万亩。再将官田、学田、职田、屯田、营田减去,不足一亿亩了,别的不说,两税没办法征了,只好查隐田。郭谘创立了千步量田法,选择一大片田,长走一走,宽走一走,算出大约面积。若是相差大,立即清查这片地各片小田的主人与面积,若是相差不多,那就放过。
这种量田法很不准确,要的就是这个不准确,因为给了一些豪强回旋的余地,准许你们隐田,但别隐得太多,让朝廷无法征两税。虽然引起强烈的反对声,到了宋英宗末年,经过15年的盘查,田籍上的亩数恢复到万亩。
王安石做的更激进,直接变成了千丈量田法,千丈是虚数,也就是选择一大片耕地,用长尺量其宽度与长度,这一量很是精确,然而没有回旋余地,反对声音更大,以至查不下去,折腾到元丰三年,17年时间才让田籍多了两千几百万亩,说不定江东圩与太湖围增垦的亩数都接近了两千万亩。
或者王安石用千丈量田法向世人演绎了“水能清,水清好,然水不能至清,至清便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