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睡是死,睡了还可能活,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人这一辈子总要面临艰难的抉择,既然已经决定,就不需要犹豫。
想到这里,王衡忍着疼痛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开台灯,拿出信纸开始写遗言。
如果自己在梦里闯关失败,再也无法醒来,只能把妹妹和父亲托付给小姨了。
除了父母之外,小姨是最疼爱自己的亲人。
每个星期她都会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时不时的还给自己打钱。
斟酌了很久,王衡写完了遗书,用信封装好,用一本书压在了书桌上。
想了想,他又出了房间去看了看父亲和小愉儿,虽然不舍,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试。
也曾无数次想求助小姨,但是他知道没用,自己做噩梦的这个怪病得了很多年,父亲和母亲都曾经带着自己遍访名医,但最后都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
现在只不过是更严重一些,就算小姨来了,也不过是给她徒增忧虑罢了。
也好,既然是最后的试炼那就再试试吧,就算死了也好过一直这么痛苦。
给吕咏侠发了一条信息,让他第二天来找自己,然后就睡下了。
丢掉了所有思想包袱,王衡平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十二岁那年,跟随母亲去川府的黑竹沟遗迹考察。
那时父亲还在东部战区服役,加上是暑假,作为天机学院研究员的母亲只好带着他一起去。
王衡还记得那次深入地下古迹,无意间碰触了一块刚出土的古朴玉佩,结果金光一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从自己的手里钻了进去。
当时也没有什么异样,就是手掌中心多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就像沾了墨水擦洗不干净的样子。
由于出土了好几具晶莹剔透的古尸,引起了母亲和其他考察人员的欢呼,完全没有注意到边上王衡身上发生的事情。
王衡自然也被这些研究员的大呼小叫分散了注意,转眼就忘记了玉佩和自己手心的印记。
直到现在他都不懂,为什么这些大人挖到了尸体会如此的开心,似乎比挖到了金银财宝更加开心。
从那以后,王衡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梦境很单调,六年也就换了两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就是在悬崖边被一只长满獠牙的白色大狗追,追上了就会被咬死,要想活下来只能通过悬崖上的浮桥。
一开始浮桥也就三五百米长的样子,虽然浮桥之下是万丈深渊,但是浮桥长度有限,而且浮桥是十根铁链拉紧绷直的,桥面大概有半米宽的样子,虽然站上去很恐惧,但好歹能走。
伴随着‘摔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三个月后王衡第一次过了浮桥,他以为噩梦就要结束了,结果惊愕地发现梦境依旧。
浮桥的场景没变,但是桥身变成了一公里长,而桥面只剩下9根铁链……
随着王衡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在梦中死亡,一次次的提升熟练度,浮桥的长度也在不断加长,浮桥的铁链却在不断地减少,要不是自己神经大条,加上有父母的呵护,估计自己早就变成疯子了。
三年前,王衡最后一次通过了浮桥试炼,此时的浮桥长五公里,下面只有一根铁链,而且通过的时候还伴随着狂风、冰雹、雷电……
通过这次试炼后,王衡舒舒服服地度过了十二岁以来最美好的七天,晚上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就在他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时候,后福并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新的噩梦场景——是男人就下一百层。
依然是熟悉的配方,大狗;熟悉的味道,凶悍而残忍,把自己一次次赶下无数机关的坑道。
这几年,王衡在梦里闯关时被铁锤砸死,被钢锥扎死,被乱刀分尸,被烈火烤死了无数次。
对待死亡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了“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感觉。
同时他发现自己对危险的敏感度,对危机的预判和思维敏捷性都有了大幅提升,这也算是对饱受摧残的自己一种安慰吧。
刚开始那几年,父母忧心忡忡。
母亲自己就是丹药师,而且是中级研究员,精通医道,可是用尽手段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只好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甚至带他去找了天机学院的院长郝博文——那位在帝国像神仙一样的人物,结果……没啥发现,只是告诉他要多喝水,多休息……
在吃了各种安魂补脑的天材地宝,耗费了半数家财后,噩梦依然每日发生,最后只能放弃求医。
每当自己精神接近崩溃边缘的时候,母亲总是会给自己讲吕神带着铁血十三卫南征北战,历经千难万险,最终破谎言、建帝国、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故事。
这些故事渐渐成了王衡的精神支柱,成为了惊涛骇浪中的灯塔,引导者他这艘颤颤巍巍的孤舟回归港湾。
可就在前天晚上,当他闯到99关‘死亡’的时候,脑海里那个声音告诉他,他只有一次机会了,如果这次还通不过,那就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死就死吧,自己死的次数还少吗……”喃喃着王衡意识开始模糊。
画面切换,王衡进入了梦中的世界,毫无悬念地站在坑洞的边缘。
边上一只有三层楼房那么高的大白狗凶狠地盯着自己,时不时还呲着獠牙狂吠两声,似乎是在催促自己。
不跳,被咬死。
跳了,虽然死法丰富,但还有一线生机。
这就是现状。
深吸一口气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王衡咧嘴笑了,在这梦境里面有个好处,那就是脑子不疼了,而且格外清明。
“既然死亡无法避免,那就让我在死亡之巅起舞吧!”王衡吼了一声跳了下去。
刹那间只见他身形敏如猿猴,速度快如猎豹,左闪右跳,一会儿翻滚着躲过烈焰喷枪,一会儿腾空纵跳避过锋利的钢锥,一会儿猛地前扑避过迎面砍来的大铡刀。
他就像一个在万丈高空钢丝绳上跳着华丽舞蹈的少年,心中古井无波,只是凭借着本能化解着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他又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对着自己熟悉无比的土地进行松土、播种、施肥、浇水。
三年来,他已经把每一个落点,每一个动作要领,每一个时机都牢牢地刻画在了脑海里,进而变成了潜意识的应对指令,他相信,只要驱使自己的身体执行这些指令就不会出错。
50层……80层……95层……99层!
前天晚上他就是栽在这里的。
只见王衡不慌不忙,脚尖触及99层平板的一刹那,猛地一转,整个身体就犹如陀螺般快速地旋了起来,惊险而又精确地避过了十几只从两旁射过来的钢箭,最后平稳的落地。
100层,成功了!
此时的王衡呆住了,就好像做梦一样,哦……好像他就是在做梦。
三年来,几乎每天都要在这个噩梦中死一次,虽然是在梦里,但是那种被杀死的感受真实无比,痛入心扉。
现在他成功了,完成了100层的挑战,再也不用经历这种酷刑似的试炼了。
“嘎嘎……嘎嘎嘎……”
随着一阵齿轮搅动滑索的声音传出,王衡从呆滞中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