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身影翩然而至,他风采依然,只要一出现,毫无例外地吸引每个人的视线,好在这特护区过往的人并不多。
方菲的脚步好像被502胶水给粘住了,想动又动不了,直到他走过来,近在咫尺,她梗塞着的喉咙都没能发出声音。
几天而已,再见时却仿佛相隔了几千年。似曾相识,但又好似是陌生而遥远。
他习惯将手揣在裤袋里,深沉优雅,俊美得让人摒息的同时也冷得难以靠近。
他冰冻的目光只有在看见方菲时会出现轻微的波动,虽然稍纵即逝,足以说明方菲对他的影响力。
深邃如无底洞一般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痛苦,攥在裤袋里的手握得更紧了……
时间和空间都好像出现短暂的停滞,半晌才有人先开口。
“我是来看他的。”殷蔚天的声音暗哑,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没休息好。
“他”,当然是指的殷骏。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殷蔚天从不会提,到不代表他会忘,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融进骨血,无法抹掉。
方菲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嗯”了一声,神情有些恍惚,跟在殷蔚天身后进去了。这里是病房,不能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一位年迈的老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坐在病床前的沙发上。
老人闻声转过头,见是方菲和殷蔚天,情绪明显地有几分激动,刚要站起身,殷蔚天已经先一步坐到他身边。
“爷爷,您歇着就好。”殷蔚天叫的很顺口,很自然。
方菲略微尴尬地站在殷蔚天身后,神色局促不安,却也有些惊奇,殷蔚天和殷潜龙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就跟是亲生的一样,这……难道殷潜龙不埋怨殷蔚天收购了蓝黛吗?
“蔚天,方菲,你们……你们能一起来,爷爷真是高兴……高兴啊!”殷潜龙沙哑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个铁骨铮铮一辈子的男人,虽已迟暮,但仍然不会轻易在人前哭泣。
没有预期中的责备和怒骂,殷潜龙慈祥的目光凝望着方菲和殷蔚天,眼眶有些红,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爷爷,他怎样了?”殷蔚天口气淡淡,掩饰不住的是眸中的关切之色。只有在他信任的人面前,他才会有人情味儿。只是,殷蔚天此刻的称呼很是隐晦涩,称殷潜龙“爷爷”,而对殷骏,他没有将“爸爸”这个词叫出来。
殷潜龙微微摇摇头:“殷骏这次是气急攻心,脑溢血,幸好及时送来医院,现在渡过危险期了,可能晚上,也可能半夜才会醒。”老人言语之间难掩担忧。
殷蔚天握着老人干瘦的手,轻轻拍着,语气是出奇的柔和:“爷爷,您别担心,他现在没事了就好,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您是殷家的主心骨,大家都离不开您。”
殷潜龙闻言,自嘲地笑笑说:“还是你这孩子知道安慰爷爷……哎,爷爷老咯,之所以还是殷家的主心骨,那是因为他们惦记着一些担心,否则,一个糟老头子又算得了什么。”
老人家脸上那笑容,看在殷蔚天眼里,尽是心酸,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辉煌了大半辈子,到晚年来,却只有躺在病床上的这一个儿子还会真正地关心他,孝顺他。
其他的所谓的亲人,除了殷承泽,其他都是时刻惦记着老爷子的财产!这一点,老爷子心知肚明。
失望,凄凉,这些感受,每每在他的至亲来家里看望他的时候,就特别感触,看着一个个虚情假意的笑容,他宁愿去对着花园里的金鱼都不愿意对着一群假惺惺的儿女,媳妇,女婿。每次老爷子身体不舒服,他们总是想方设法从佣人和医生那里打探情况,虽然也是有那么一点关心,但更多的是隐隐渴望着这座大山能倒下,生活在他的威压下那么多年,他倒了,他们才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从他那里分得的财产。
殷骏病重,除了老爷子,还有殷承泽,殷家没人再来过。亲情,在这所谓的豪门大户里淡薄如纸。
“蔚天,爷爷要谢谢你,蓝黛在你的领导下,又有了昔日的风采,爷爷果然没有看错人。蓝黛由我一手创办,经过这一年,被殷杰那伙人糟蹋得不成样子,幸亏你及时回来了,虽然你不是殷家亲生的……但胜似亲生,蓝黛在你手里……我,放心……”殷潜龙说到这里,目光中亮了亮,笑意褪去了几分惨淡,眼眶里的湿意硬是被他憋回去。
话是这么说,可这里面包含多少酸楚与无奈,如果殷家的人够争气,殷潜龙也不会让殷蔚天出手把蓝黛给收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业能传承下去呢?就是因为殷潜龙对蓝黛感情太深,所以才舍不得败在殷杰那伙人手里,还不如现在被收购,至少还保留着蓝黛的品牌。
方菲听闻,暗暗心惊,难道说,殷蔚天收购蓝黛是事先经过老爷子允许的吗?怎么听起来更像是老爷子将蓝黛特意托付到他手中?!难怪他上任之后没有大刀阔斧地改变公司的人事结构,高层基本没变更,原来如此……黛殷以着。
殷蔚天嘴角轻轻勾着,如画卷一般俊美无双的面孔上,那浅淡的笑容,像冬夜里开出的一朵康乃馨,像阳春三月微风拂过,暖暖的,让整个病房都跟着有了生机。
方菲站在他身侧,简直看痴了,这样温润得让人忍不住想落泪的笑,在他身上太罕见……他这么笑起来好像天上的神仙哦……好像只要他出马,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蓝黛在他手里,真算是找到第二春了。
失神之间,一个慈祥温柔的声音响起,方菲的背脊微微一僵……
“方菲啊,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一点。”殷潜龙拉着方菲坐在殷蔚天身边,眼神颇有深意地往着小两口。r1th。
方菲缓缓抬头,这个老人对于方菲来说,陌生又熟悉,可是他的神情,她觉得好温暖,那是在妈妈和爸爸的脸上才见到过的,浓浓的亲情,真心的关爱!
方菲鼻头一酸,呐呐地说:“那个……夏天嘛,是比较容易缩……缩水……”
方菲有点紧张,连“缩水”都出来了……
殷潜龙岂会不知道方菲在想什么呢,他生怕吓到她,他不提关于她的身世,他甚至不要求她现在就跟他回殷家去,他很高兴殷骏能有这么个所谓的私生女,是殷家的骄傲,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比起他那些虚伪做作的子女们好太多!
殷蔚天神色如常,坐得笔直,只是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伸到了方菲的身后,仿佛是出于本能一般。
殷潜龙讳莫如深的目光来回在殷蔚天和方菲身上留恋,蓦地迸出一句让人难以招架的话:“你们两个,知道殷骏为什么躺在床上吗?现在你们都在这里,老实告诉爷爷,报纸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殷潜龙问得让人措手不及,先前温和的神色里夹杂着些许严肃,看得出来老人很在意这件事。
方菲囧了,下意识地垂着头,她一紧张就会想要有点什么东西可以依靠一下,暂时的也好啊!
方菲不由自主地往殷蔚天身边挪了挪,小手悄悄伸到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
殷蔚天面不改色,内心却被方菲这小小的动作给震到,一股熟悉的甜蜜涌上来,他喜欢被她依赖着,他喜欢她紧张,因为他也知道只要她一紧张就会失去方寸,那么,他这个做老公的就拿主意了。
这已经有个人被气得躺病床上了,而殷潜龙年事已高,在这样的情况下,殷蔚天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抚人心。他不会让真正关心他的人伤心。
殷蔚天深沉如潭的眸子里跃起一缕异色,用一种令人信服的口吻说:“爷爷,您也知道那种报道没什么可信度,实际上我跟方菲的感情好得很,报纸上登的照片里,除了我跟她以外的两个人,我们也都互相认识的,爷爷放心,我们好得就跟新婚夫妻一样,说不定方菲肚子里已经有了……”
殷潜龙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是暗示小两口夫妻生活很协调,经常**做的事……
方菲倏然抬头,圆圆的眸子瞪着殷蔚天,脸已经红到耳根,小手顺势在他肩膀上狠狠掐了一把,其实她就是气愤男人说谎怎么这么顺口呢?可这小动作看在殷潜龙眼里,那就是小夫妻间的一种情趣。
“哈哈……哈哈哈哈……”殷潜龙一边笑,一边盯着方菲的肚子,活像那里面真有个小宝宝似的,方菲那个羞得啊,更大力地掐殷蔚天,这男人,怎么可以在长辈面前说这种话呢,什么她肚子里可能有了……羞死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