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刚刚回到租屋院中,周冲便听到声响迎出来,伸手帮王渊拿东西:“二哥,公爷没有为难你吧?”
“怎会为难?”王渊推开周冲的手,笑道,“我自己拿。”
周冲立即拍马屁:“这是公爷赠送的吧?二哥果然不凡,连公爷都特别器重。”
王渊径直回屋,懒得理他,吩咐道:“给我弄点热水,今天出了一身汗。”
“好咧,我这就去。”周冲麻利跑开。
王渊将钢刀和劲弓都摆到桌上,之前在公府没仔细查看,现在得好好研究一下。并非把玩宝贝,而是熟悉自己的武器,就像骑手必须熟悉马儿一样。
这把百炼钢刀,刃长三尺三寸,柄长一尺二寸,形制为宋代斩马刀。
跟杀鬼子的大砍刀不同,其刀身是直的,若给现代人看到,估计要误以为是日本武士刀。
在细节上,也跟宋代斩马刀不完全相同,带着些元朝的外来风格。刀镡为六角十字档,刀身开了双血槽,刀柄略微向下弯曲,环首被改为鱼嘴状。
刀身刻有小篆铭文,内容令王渊莞尔一笑。
沐公爷还是很骚包的,居然给此刀起名“龙雀”,还让工匠刻字:“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将那把弓箭拿来仔细端详,弓身也隐约能看见铭文,不过只刻了“犀照”二字。
虽说明代没有“犀燃烛照”这个成语,但“犀照牛渚”早就问世了。弓名“犀照”,无非寓意“犀燃烛照,无所遁形”,藏再深的敌人都能看到,跑再远的敌人都能射死,同时也暗合这把弓的犀牛角用料。
犀照弓,龙雀刀,名字都挺威猛的。就是那匹马儿比较拉胯,居然一直叫做阿黑,而且王渊还不打算给它改名。
王渊舞刀弄弓一阵,周冲也把热水烧好了。
沐浴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李应和邹木等人找来,要跟王渊共游滇池。
毕竟好不容易来次云南,总得到处看看。昨天王渊去黔国公府,其他人已经游了一天,各自还做了几首应景酸诗——这也算文会,五华山等景区士子颇多,大都十多个人结伴同行。
“嚯,这哪来的弓?”李应走进房里,一眼就看到墙壁上挂的大弓。
王渊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冲就炫耀道:“沐公爷送的,还送了一把宝刀呢。”
“今后多做事,少说话!”王渊轻拍周冲脑袋,以示惩戒。
周冲缩了缩脖子:“哦,记得了。”
李应将弓箭从墙壁取下,颇为吃力的上弦,然后奋力拉扯,顿时咋舌:“老天爷,这怕不是两石弓?我拉都拉不开。”
“走了。”王渊笑道。
“刀呢?我再试试刀。”李应还没过瘾。
王渊只好把刀取来给他,自己松掉弓弦背在身上,今天去游湖也会带着——放屋里怕人偷。
“好刀!”
李应拔刀出鞘,两眼放光,踢翻椅子抡刀砍去,一只椅腿应声而断。
王渊无语道:“能不能别毁坏物品?”
李应抚摸着刀身说:“我赔一把椅子便是。”
王渊懒得理这货,带着周冲出门,把阿黑也牵去游览滇池。
在门口遇到金罍,此君不情不愿,跟着老爹一起外出。金家在昆明有生意,金罍又考中解元,金万川自然要带儿子出去应酬,而这种应酬恰恰正是金罍最讨厌的。
金罍看到王渊等士子结伴而去,脸上尽是羡慕之色。即便云贵士子再庸俗,好歹也是读书人,总比那些商人更风雅一些。
上辈子,王渊游过滇池,但景致完全不同。
明代的滇池,要比几百年后大得多!
罗江作为云南本地人,骑马出城,指着城外杂乱的住宅区说:“从景泰年间起,海口就时常淤堵,滇池之水一经泛滥,甚至能把昆明城的附廓民房淹没,滇池周边的良田全部颗粒无收。”
“现在治理得不错。”王渊远眺道。
罗江笑道:“以前几十年一修,现在一年一小修,三年一大修,否则必然泛滥成灾。”
又行十多里,王渊看着一望无际的良田,基本知道滇池为啥年年都需治理了。
围湖造田导致的!
沐英镇守云南的时候,就治理过一次滇池,清淤开垦出无数军田,并且持续不断的围湖造田。
滇池蓄水量大大减少,加之出水口只有一个,终于在几十年后酿成大灾。这次是镇守太监主持治水,直接动用军队清淤,又让滇池安稳了几十年。
但军田越造越多,滇池越来越小。
九年前,滇池泛滥竟然淹到昆明城外,沐昆调动数万军民终于疏浚。这是大明数百年间,滇池治理工程规模最大的一次,疏浚得非常彻底,直接让滇池水位下降十多米(泛滥时的最高位计算),趁机开垦出数千倾良田。
这是沐昆的功劳,因此在云南名声大振。有这种功劳在,即便不算平乱之功,他再怎么闹幺蛾子,三司官员也只能忍着。
当然,文官也有功劳。
前面几任工程负责人,全部都是文官。可惜这些文官能量太小,无法调动足够的人力和财力,年年治理,年年泛滥,年年问罪贬官。
直至酿成百年不遇的大灾,朝廷才让沐昆接手工程,在前面几位文官的治水基础上,协调云南军政系统一起发力,只用了几个月便大功告成。
更可贵的是,有黔国公沐昆坐镇,太监和文官都不敢乱来。
洪水退去之后的土地,有田契的物归原主,无主土地分给流民开垦,文官、太监、豪强和军方都没能大肆侵占。滇池周边数县历年亏欠的田赋,因为这次治水清田,居然在随后两年直接补齐。
王渊在听罗江讲述之后,对沐公爷的印象大为改观,感觉自己昨天似乎太过无礼了。
行至湖边,众人买舟泛游,书童们都留在岸边看管行李和牲口。
王渊躺在船上,吹着凉风,那感觉别提有多惬意。
忽闻丝竹之声,却是另一艘船上,也有士子在搞旅游文会。
越榛打着节拍,放声高歌,唱起辛弃疾的《沁园春》:“一水西来,千丈晴虹,十里翠屏。喜草堂经岁,重来杜老,斜川好景,不负渊明。老鹤高飞,一枝投宿,长笑蜗牛戴屋行……”
一曲唱罢,对面哈哈大笑,回了一首辛弃疾的《水调歌头》。
两船干脆开到一起,共同喝酒耍乐。都是年轻士子,又已考完乡试,正该放浪形骸。
玩至太阳西落,众人摸黑回城,求情好半天,又给了几两银子,终于让守城官兵把城门打开——这还是看在他们都是读书人的份上。
回到青云街,正好碰到金万川、金罍父子应酬归来。
金万川来到王渊房中,瞎扯半天,终于拱手问道:“王相公可曾定亲?”
王渊愣了愣,笑道:“已有婚约。”
金万川大失所望,尴尬道:“打扰了。”
翌日,众人结伴离开,正式出发返回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