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聍尔,你长本事了!”王氏怒不可遏,脸色铁青,要不是丈夫拉着,早要冲上去的样子,“要以死相逼是吗?好!好!要死你就趁早……”
“她妈她妈,你别激动,聍儿只是一时没想开,我们好好跟她说。”方父在旁劝说着。
“说什么说,我生她养她这么多年,难道连她的婚姻都不能做主?我是她妈,会害她不成,你们也全都别劝她,我生的我还不了解她,我就不相信她敢跳。”王氏一把推开丈夫,激动上前,伴随着王氏的上前,方聍尔不自觉往后退。
季默心中一紧,努力压制冲上去的念头,只眼神迫切地看着她,眼眶含泪,对她拼命摇头,细看,她的双腿在发抖。
绕着阳台边缘悄无声息靠近的警察见状,手心渗出薄薄的一层汗。
王氏还觉不够,在发狠话:“方聍尔,你有本事就给我跳,你今天要不跳,就给我乖乖听话,想反抗,下辈子吧。”
“这位家属,”接到报警电话前来的警方浓眉一皱,看着台面上,已然摇摇欲坠,情绪比刚才更崩溃的人,连忙上前拉住王氏,面色沉着威严:“请你不要再刺激你的女儿……”
“哈哈哈哈。”警方话还没说完,站在台面上的方聍尔似真的绝望了,发出一道充满悲凉的笑声,眼泪溢出眼角,看向王氏,眼睛血红:“我宁愿死,也不会嫁,我把命还给你,只要自由。”
我真的太讨厌这样的人生了。
所有人都向我索取,但从不跟我道谢,变本加厉,觉得理所当然。
我知道不怪他们。
是我心理生了病,不懂拒绝,为难了自己,也累了自己,终于把自己压迫至死。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我更讨厌将我变成如此的家庭。
“聍尔,不要!”季默瞪大的双眼,她仿佛突然置身于茫茫黑海,忽然一股寒冷的浪潮向她袭来,浑身发冷,不顾一切冲上去。
无声靠近的警察心道:他妈的,这都什么事。也无法再慢慢靠近,冲上去……
可到底晚了一步。
方聍尔展开双臂,身子往后仰,像自愿把自己的线剪断的风筝,没有风,无法起飞,从六楼坠落。
楼下爆发出冲天的惊呼声。
阳台上,追上前的警察气的踹了一脚墙,劝阻的警方愕然,王氏表情怪异,慌乱还有害怕,但没有一丝一毫后悔,心痛。
只差一步之遥的季默,看着空荡荡的台面,感觉前方忽然一片黑色,黑色的记忆冲撞着大脑,两眼一闭,人轰然倒地。
…………
季默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黑色的隧道,隧道很长,她看不到光。
身后有水从隧道上方滴落下来。
滴答滴答。
随着滴水声,隧道的壁,忽然亮起了一个暖色的光圈,光圈里出现了一家三口。
她看到了爸爸妈妈。
和煦的日光,绿茵茵的草地,清风徐徐,风筝在天上飞,爸爸跟她一起抓着风筝的线,跟在她的旁边一起跑,妈妈在树下,红白格子的野餐垫,丰盛的食物。
他们快乐极了。
原来她曾经如此地快乐,如此地健康,如此地幸福。
手捂着脸,清泪顺着脸庞滑进指缝里。
是从什么时候起,健康的心蒙了层尘,阴霾的阳光都照射不进?
她往前走。
停尸房盖着的白布,舅舅努力堆积起笑带着她下山,去了他的家。
舅妈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哥哥推倒她,对她颐指气使,让她帮忙写作业,舅舅早出晚归,坐在沙发,一脸疲惫地抽烟。
她成了最让人讨厌的存在。
也许她是个累赘。
继续往前走。
同学的孤立,打工的无助,上司的怒骂,同事聚在一起讨论她。
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不堪回首,她难过,躲在卫生间哭的昏天暗地,出来恢复了孤僻,刀枪不入的样子。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像只掉进泥潭,却还是死命爬起来的狗,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爬出来,而不是直接溺死其中,她满身泥泞,无人靠近,成了怪物。
她厌恶自己,所以她痛苦。
为什么要挣扎呢?
也许……她早该放弃……不用挣扎……
停止了前进,面容颓废地坐在地上,头靠着隧道,周身全身黑色,闭上眼。
她要放弃了,不想再走了。
黑暗中,似有一双手,拂过她的脸,擦拭着她的眼角,不轻不重,力度很温柔。
她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伸出手,触摸不到任何实物。
是她在幻想?
“默默。”
“默默。”
“默默……”
有人在呼唤她,一声一声,轻而缱绻。
是谁?
好熟悉的声音。
她看着前方,脑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轮廓渐渐清明。
哦,她忽然想起来了,在她七岁之后的生命里,不是没有光。
有的。
在十七岁那年。
鲜衣怒马的年纪,少年迎光而立,身高八尺,仿若有光。
是啊,她的世界并不全是黑暗的,还有光……
季默睁开眼时,眼神茫然,一室的明光让她有些许的不适应。
她这是在哪里?
随着大脑的意识逐渐恢复,人坐了起来。
“咳咳。”
季默转过头,蓝色的帘子,通过帘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圆孔,隐隐约约能看到张床,有个人胳膊肘支着床板,捂嘴在咳嗽。
季默低下头,蓝白条的病服,那她现在就是在病房了……
她躺的病床靠着门,就在这时门开了,她看了过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
他怎么在这里?
“总算舍得醒了。”语气透着淡淡的嘲,“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醒了。”
季默没说话,不动,就木然地看着他。
也就嘲两句,来解压一下,她带给他的这一天一夜的紧张,多了也嘲不出来。
冷墨朝她走去,走近时,拐了个道,倒了杯水,递给她,然后才语气平平地跟她说情况:“医生说你大脑受到刺激,心脏超负荷,一时缓不过气,导致了晕倒。”
季默在听到他说“刺激”时,喝水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过后又继续淡定地喝着杯子里的水,什么也没问。
“她没有事。”冷墨稍稍地靠着柜子,冷然的眸里全是她,因为盛了她,所以多了几分柔,“她跳下去的时候,气垫已经弄鼓,但六楼还是有些高,虽然有了气垫,但脑还是受到震荡,陷入昏迷,医生说会醒,不过她自己本身可能不是很想醒,所以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