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恰好驾驭着马车稳稳地抵达。
君湛动作轻柔地扶着苏南希登上了马车,然后后敏捷地翻身上了一旁的马背。
苏南希进入马车坐下,探出头来,看着神色略显焦急的乐氏母女俩,说道:“上马车长话短说。”
何慕和乐氏相互对视一眼,目光中传递着复杂的情绪,眼前的人贵为郡主,他们两个平民百姓,何德何能能跟临溪郡主同乘一车!
何慕拉了一把乐氏,两人才缓缓登上了马车,在靠近马车门口这边坐下。
白雪熟练地挥动马鞭,驾着马车,缓缓地朝着县衙的方向行进。
马车后面紧跟着一群神情好奇、议论纷纷的百姓,他们都想要瞧瞧冯府最终下场如何。人群熙熙攘攘,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苏南希轻轻掀开帘子,目光投向了昂首挺胸,骑在马上走在马车前方的君湛。
君湛身姿挺拔,犹如一棵苍劲的青松。苏南希思虑了一番后,又将视线移向了跟在后面的众多百姓,百姓们脸上或是期待,或是好奇,或是忧虑。
观察片刻后,苏南希才缓缓将帘子放下。
“说吧。”苏南希的声音打破了马车内短暂的寂静。
何慕并未率先开口,而是先将自己头上那看似普通的木簪子取了下来。
这木簪子上面竟暗藏玄机设有机关,何慕轻轻一按,只听得“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里面便弹出一片锋利的铁片。
那铁片在透过纱窗的微弱光线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应该是平时何慕防身用的。人心险恶,家里面又只有他们母女俩,真是不容易啊。
何慕深吸一口气,解开衣裳的盘扣,用铁片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里衣手臂的位置划开。而后,从里面取出一张被仔细折叠的小纸条,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递给苏南希,说道:“临溪郡主先看看这个。”
苏南希接过纸条,就着有些模糊的纱窗,仔细地看了起来。
随着目光在纸条上的移动,只见她的脸色愈发显得凝重,眉头紧紧皱起,那原本平静的面容渐渐被忧虑所占据。
君湛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勒住马缰,让胯下的骏马放慢脚步,跟马车齐头并进。
君湛侧身询问道:“希儿,可是有何不妥?”
苏南希沉默了片刻,才掀开纱窗将纸条递给了君湛,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你看看便知。”
君湛接过后,同样仔细地端详起手中的字条。
看完便道:“无事,本王心中有数。”
君湛的话让苏南希的心稍稍安了些,看来君湛早先便有了其他发现,才选择绕道来这梨园县的。
可能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还没来得及告知自己。
从这里到府衙的距离不算太远,就在这时,何慕也开口讲述起来。
“傅县令家原本是梨园县的富户,傅家在这一带也算是声名显赫。
傅伯父和傅伯母生下傅县令之后,又陆陆续续地生了很多孩子。几乎是一年便会生一个,但是,命运似乎总是爱捉弄这家人。
这些孩子生下来大多都不幸夭折了,有的孩子甚至刚出了月子就夭折而去,这给傅家带来了无尽的悲痛和阴霾。”
苏南徐漠然,这古代不知道避孕,只能怀了就生!
“傅县令十八岁的时候,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女娃娃,取名为傅明星。这女娃娃没有像其他孩子那般夭折。可是,她身体很是孱弱,时常风寒肺炎。”
“在小明星三岁的时候,傅伯母就因病去世了。那段时间,傅家都沉浸在失去傅伯母的痛苦之中。
一年之后,傅伯父也因过度思念妻子,加之生活的重压,也跟着去了。
从此,傅县令便独自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重任,他对这个妹妹甚是宠爱。
傅明星也生得娇俏可爱,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夜空中的星星,而且极其聪慧,哪怕在病痛的折磨下,依然对生活充满了好奇和热爱。”
“傅县令书读得极为出色,在学堂中总是名列前茅,文章诗词皆令人称赞。但是却没有一技之长,无法在这乱世中迅速谋得生计。
小明星的身体又不好,常年需要医药调理,所以傅伯父和傅伯母留下来的家产,也在为医治小明星的时候逐渐消耗殆尽。”
“后来,傅县令他们家的老宅子也不得不卖了,在城南租了个狭小简陋的房子居住,恰巧就住在我和我娘的隔壁。
那房子虽然破旧,但却成了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的避风港。”
“我至今还记得,小明星刚过来的时候,很是认生,眼神中总是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除了傅县令和我娘,她谁都不愿意亲近。那小小的身躯仿佛在寻求着世间仅存的温暖和安全。”
“但是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小明星的身体能够好转,傅县令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清高,外出寻找活计。
在乡里邻间的热心介绍下,傅县令最后去了城南的书院当教书先生。虽然收入微薄,但好歹能勉强维持生计。
相处久了之后,小明星也黏我娘,那段时间小明星都跟着我和我娘出来卖馄饨,晚上还则跟着傅县令读书识字,日子过的也还行。”
“后来,傅县令进京赶考的时候,小明星还是跟着我和我娘在梨园县等着傅县令归来。那段日子里,小明星每天都在祈祷,希望哥哥能金榜题名,改变他们的命运。”
何慕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一丝泪光,接着说道:“再后来,傅县令高中归来,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整个梨园县都为之沸腾,人们都以为傅家终于要苦尽甘来。
可谁能想到,小明星却在这时心疾发作,且来势汹汹。傅县令心急如焚,四处寻医问药,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日夜奔波寻找大夫,疲惫不堪,但小明星的病情始终没有明显的起色。”
“直到有一天,冯主簿找到傅县令,说是他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可以救治小明星,但是要傅县令娶他的女儿。
看着病重的妹妹,当时傅县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冯主簿。”
“不过好在,在那位大夫的精心医治下,小明星的身体终于有所好转。可这背后的代价,却是傅县令一生的幸福。”
马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被这曲折的故事所触动,心情沉重。
“傅县令很快便跟冯金玉成了亲,小明星也被冯金玉接了去,说是方便照顾,从接了去后我们便再也没有再见过。
民女觉得很是奇怪,小明星明明病得很严重,那大夫只用了一次药小明星就好了。”何慕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疑惑。
苏南希也听出了此事必有蹊跷,目光锐利,“小明星只吃了一次药就好了?之后你们见过小明星?”
乐氏和何慕都齐齐地摇头,神色忧虑。
“自从她被冯金玉接走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只不过她很喜欢吃我娘包的馄饨,隔几天就叫樱桃来带一碗回去吃。”
何慕回忆着说道,“樱桃说她家小姐已经全好了,现在身体很康健,还可以爬树掏鸟窝抓蝉了。这些事情以前小明星想做但是万万不能做的,我和我娘都觉得此事不平凡。”
“刚刚民女给郡主的字条是小明星身边的小侍女樱桃一个月前,来给她带馄饨的时候悄悄放桌子上面的碗底的。”何慕补充道。
“傅县令的为人我们都清楚,民女猜想冯金玉定是用小明星来威胁傅县令了,又或者是用其他的事情来威胁的傅县令,但是我和我娘两个女子,就算想帮他们也无能为力啊。”何慕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悲愤。
苏南希颔首,这个世界女子本就艰难,何慕和乐氏还是孤儿寡母的,日子更是不好过,这些年何慕和乐氏定也是十分艰难的。
“你们先跟我说一说小明星以前的病症?”苏南希神色凝重道。
何慕和乐氏对视一眼,然后乐氏开了口:“以前我经常去帮傅家浆洗衣裳,明星小的时候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一岁的时候就很容易感冒,基本上他们家里面就没有断过药。
那时候,傅家到处寻医问药,可孩子的病情就是不见好。”
“梨园县里面的大夫都看过了,只说是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心疾,没办法根治,只能靠着药物缓解。”
乐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她长大了一些,我就发现她很容易疲劳,活动耐力也不好,稍稍跑动一会儿就已经感觉她疲倦无力了,满头大汗,还脸色苍白的,所以傅家都不敢让她活动,大多数都是卧床养病。”
“还有她在跑动、哭闹或进食后会呼吸频率加快,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呼吸困难等症状。民妇记得很清楚,有一次臣妇正在傅家帮浆洗衣裳。
小明星午休的时候被吵醒了,坐在床上哭,然后直接呼吸不了晕倒在了床上,待民妇和傅夫人跑过去看的时候,她的嘴唇脸色都是青紫的,那次快把民妇给吓死了。”
乐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心有余悸,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仿佛那惊恐的一幕仍在眼前。
“小明星她很容易感冒,每一次感冒都是肺炎,咳嗽很厉害。那咳嗽声,听得人心都揪起来了。”
乐氏的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她的身高体重都远远的落后于同龄人,六岁的的时候,还没有人家四岁多五岁的孩子高壮呢。”
“病得这样厉害的孩子,不可能只吃一次药就好的,但是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又没有办法去查实,可怜了小明星,那么小的孩子还要遭罪,哎!”乐氏说完便红了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何慕也强忍着泪意,声音颤抖着说:“我们是看着小明星长大,她受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这莫名其妙的好转,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苏南希也看得出来了,何慕和乐氏是真心待傅明星的,不然傅明诀进京赶考的时候也不可能将傅明星托付给乐氏和何慕。
“为何傅明星病了这么多年,都不带去神医谷看看?去了或许还有希望。”苏南希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生下明星之后,傅伯母身体就越发的不好了,傅伯父原本也打算变卖家产,带着小明星和傅伯母去神医谷的。
也正好那年有神医谷的孙大夫和王大夫游历经过梨园县,也给傅伯母和小明星看过的。都说根治不了,只能吃药调理,傅伯父便只好作罢。”何慕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无奈地说道。
苏南希闻言也忧心忡忡的,既然二师兄和三师姐都看过了的,那就说明病症一定很严重了。
那位大夫到底是用的什么药方医治的傅明星?就怕不是什么正经手段!苏南希心中暗自思忖着,觉得此事背后必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作为医者,苏南希自己也知道有些药物药效很猛,可以让人短时间内看起来像是身体很健康,但是时间一久,很多并发症就会暴露出来,到时候想救命就晚了。
“这其中的蹊跷,定要好好探查一番。”苏南希目光坚定道,“不能让小明星平白无故地遭受这样不明不白的罪。”
何慕和乐氏满怀期待地看着苏南希,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马车内的气氛越发沉重,苏南希三人都在为小明星的遭遇而担忧,也在思考着如何揭开这背后的谜团。
马车缓缓的在石青板铺垫的路上行驶,很快便缓缓的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君湛下来扶着苏南希下马车,白雪也扶着乐氏母女俩在后面下来。
在外面就能听到冯金玉的哭声和冯夫人的叫骂声交织一片。
但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带有人喊了一句,“秦王殿下,临溪郡主到。”之后,才有个身着锦缎,满脸愁容的精瘦男子从府衙里面小跑着出来,满头大汗。